什麼意思?不是事情都結了嗎?怎麼還來!?
湖廣官場上下,此前一度配合著這些欽差,就是因為梁夢龍親口承諾的,不會追究官場之人,並且會儘快讓欽差離開。
如今聖旨都到了,要結案了,你栗在庭告訴我還要搞事?
之前說的話是不是不算數了?
一想到此處,眾人各自對視,不由變色。
今天找個理由追究武岡王不結案,往後是不是官麵上的人也要繼續追查啊?
好啊,合著是逐個擊破是吧!
梁夢龍更是臉色難看。
此事可沒跟他通過氣,這不是拿他的官場聲譽開玩笑嗎?
朱顯槐更是悚然一驚。
壞了,怎麼突然被針對了!
他來不及思考,當場勃然大怒:“血口噴人!栗在庭,你私下裡收了東安王什麼好處,這般誣賴我!”
他掌楚藩才多久,就被東安王架空了,哪門子製縛宗儀,剝削宮眷!
至於什麼竊取藏珍異寶,他斷定,沒人能知道!
更彆說跟東安王勾結,暗害張楚城,指使嶽丈盜印了,完全是子虛烏有!
這栗在庭,簡直是失心瘋了!
“所以才要審明此事。”
栗在庭也不與他爭執,迎上司禮監秉筆太監魏朝的目光,認真道:“魏公公能否先等上兩日。”
符節收歸,他也沒權便宜行事了。
聖旨封賞了武岡王,也不能朝令夕改。
無論從哪個方麵說,栗在庭都隻能讓魏朝先等等。
但,他是這般想的,可湖廣上下早就盼著他們離開了。
諸官實在不能再忍受。
魏朝還未開口,湖廣副使馬顧澤便皺眉道:“陛下聖斷德諭,豈能由得我等妄為?”
抬出皇帝自然是很有必要的。
栗在庭此舉,我行我素,完全是沒把皇帝和中樞放在眼裡。
王叔杲也忍不住道:“栗給事中,我等也知曉欽差位高權重,難以割舍,但也不能借此盤桓不歸才是。”
這話就直指醉心權位了。
伱一言我一語,顯然是不能再接受欽差繼續在此盤桓了。
眾人紛紛看向梁夢龍:“梁部堂,以為然否?”
梁夢龍頓覺頭疼。
他實在不知道栗在庭是在鬨哪一出。
差不多得了。
大家此前就說好了,點到為止,如今怎麼又是一副要尋根問底的樣子。
這樣出爾反爾,你倒好拍拍屁股就回京了,以後他梁夢龍在湖廣還怎麼跟同僚共事?
武岡王心中越是深思此事,便越發覺得不安。
他不等栗在庭繼續開口,快步走到魏朝麵前,沉聲道:“魏公公,宣旨罷,諸位還等著聆聽陛下德言聖意。”
魏朝也是兩難,與梁夢龍對視一眼,雙雙露出無奈的神色。
前者思前想後,靠近栗在庭,悄聲道:“栗給事中……朝廷此次封賞了武岡王,說是還要用它穩定湖廣宗室。”
這話幾乎帶著哀求的語氣,意思卻很堅定。
他不可能遂了栗在庭的意,把中樞要封賞的人下獄。
鬨笑話還是其次,他辦差的人這樣做了,那就是故意打皇帝的臉!
所以他無奈之下,隻能悄悄透了底。
聲音雖小,但架不住眾人的注意力都在這邊。
尤其武岡王,長鬆了一口氣。
雖說這本來就是十拿九穩的事。
湖廣的宗藩,經此一遭,不少宗室都人心惶惶,無論中樞準備做什麼,往後都必然少不了一番安撫來平穩過渡。
如今宗室裡有分量安撫局勢的,除了他朱顯槐,已經彆無二人了。
隻要中樞裡是正常人,那麼就不可能不拉攏他,或者說是利用。
當然,話雖如此,可這樣橫生波折,誰遇到都要提心吊膽一番。
萬一這些人仗著天高皇帝遠無法無天呢?
好在這太監還算拎得清,沒有跟著栗在庭那廝為非作歹。
魏朝朝栗在庭告罪一聲:“栗給事中,有什麼計較,不妨回京後再說,先封還符節吧。”
沒辦法,皇帝寵臣歸皇帝寵臣,但不能為了巴結,就壞了自己的差使。
哪有聖旨到了不宣的道理?又哪能由著栗在庭將聖旨要封賞的人下獄的道理?
他司禮監秉筆太監還想不想乾了?
說罷,他便施施然站到香案麵前,又招了招手,跟副使要來諭旨。
朱顯槐跟湖廣官吏默契地無視了栗在庭,站到了香案下手,躬身等候。
魏朝正要展開聖旨,官吏也埋著頭準備下拜。
就在這時。
毫無征兆地。
栗在庭突然探手,伸到了魏朝麵前,遮住了魏朝大半的視線。
後者隻覺得眼睛一花,聖旨就被栗在庭這樣輕飄飄地拿到了手中!
魏朝惶然,無措失聲。
眾人紛紛愕然。
“栗在庭!”
“栗給事中,褻瀆諭旨,你意欲何為!”
梁夢龍亦是被栗在庭的作為驚到。
他看著自顧自展開聖旨閱讀的栗在庭,勸慰道:“栗給事中……”
武岡王嘴巴微張,惶然看著栗在庭。
何至於此!
他哪裡得罪了這廝,竟然怒到這個地步!如此毫無遮掩地跋扈行事!
而且這搶奪聖旨又是什麼路數?
栗在庭早有準備,他打斷了梁夢龍,環顧眾人。
最後看向魏朝,誠摯道:“六科,凡製敕宣行,大事覆奏,小事署而頒之,有失,則封還執奏。”
“我官居吏科都給事中,凡內外所上章旨下,駁正其違誤,職責所在。”
“魏公公,這道旨……”
“某,封駁了。”
眾皆失語。
栗在庭又看向梁夢龍,認真道:“將武岡王下獄,待其罪證確鑿,我便將其檻送京師。”
他這一句,又生怕梁夢龍聽不懂。
想了想,又意味深長補了一句:“儘快。”
說罷,栗在庭便懷揣聖旨,將香案上的符節、印信,一並收入袖中,徑直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