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既欲練兵,又師出有名,何不先掃疥癬之患!?”
這一番話,顯然是針對說服皇帝,做足了功夫。
但朱翊鈞卻無語地看向王崇古,提醒道:“王卿,隆慶元年,朵顏衛影克率部攻入界嶺口,戰報上可是寫的一萬五千餘人。”
“今歲朵顏衛董狐狸犯我朝喜峰口,戰報亦有一萬數千人。”
“且不說是否傾巢而出,怎麼到了王卿口中,戰卒卻止有四千了?”
不知道的還以為戚繼光殺了一萬人呢。
這就是朝臣的通病。
要麼誇大其詞,要麼忽略難度,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總要想辦法誆騙皇帝一二。
無論是地方匪盜,還是衛所清繳蠻夷,動不動就是什麼“遮天蔽日,軍威駭人”,剿滅的戰功動則“焚寨房數千所,落江溺亡上萬”。
一個三五人的邪教團夥,也能搞個大新聞,弄得好像下一刻就要殺到京城,奪了鳥位一般。
而若是希望皇帝出兵某某。
那對方便是人數寡寡然,裝備劣劣然,疥癬之患,烏合之眾。
隻要皇帝下詔,一切都會好起來。
軍情都這般泥沙俱下,搞得皇帝壓根不清楚具體是個什麼情況。
皇帝這話一出口,王崇古心中暗道果然不好糊弄。
王崇古輕咳了一聲,並未直接回答皇帝問題。
轉而又從另一隻手的袖子裡,拿出另一份奏疏。
他無視皇帝古怪的眼神,恭謹地呈上奏疏道:“陛下,方才是臣調閱的兵部案卷,或有疏漏,不過即便是按順義王……”
說道一半,朱翊鈞直接打斷了王崇古的話。
前者看著王崇古,將奏疏推了回去。
語重心長道:“王卿,朕知道卿心中熱忱,但你先彆著急。”
“軍國大事,不是你我君臣三言兩語就能私下定計的。”
“除了知彼以外,還要知己。”
“諸軍鎮守九邊,可有餘力抽調?何部出站,出兵多少?銀兩、糧草需耗費幾何?騎兵是否充足,能否在長城外巡戰?”
“這些朕一概不知,如何與你商討?”
見皇帝一再推脫,王崇古有些失望。
雖然如今皇帝沒親政,兵事由他輔掌,但這不出兵的事,他能說了算,若是想出兵,沒皇帝站台還真不行。
正失落之際。
王崇古隻聽見皇帝話鋒一轉:“卿不妨先將奏疏擬細致一些,屆時廷上再議。”
前者猛然抬頭,露出喜色。
朱翊鈞說完這句,又看向馬自強:“都蠻一役的功過,先放一放,等此事廷議完,再與兵部合議。”
他原則上是不反對打小規模戰爭的,東南可是一直在打,也沒人說一句窮兵黷武。
但支持歸支持,也要結合具體情況。
一來要評估財政負擔,二來也得規避發展成大戰的風險。
所以最好還是六部九卿一起合計合計。
馬自強見皇帝輕輕揭過都蠻的事,也不爭辯,隻行了一禮以示知曉。
王崇古則在大喜過望之後,連忙拜倒:“臣遵旨!”
說著,他便將兩份奏疏重新收回袖中。
這時候,朱翊鈞突然又叫住了他,似乎臨時起意一般,開口道:“去給薊遼總督劉應節、四鎮練兵總督戚繼光去函,讓他們對薊遼朵顏衛局勢陳述詳情,以及……對是否出兵表個態。”
這是老成做法,王崇古聞言,隻覺得這位皇帝遇事有條不紊,滴水不漏,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等了一會,見皇帝沒彆的吩咐,王崇古便拱手行禮告退。
朱翊鈞點了點頭,示意不遠處的內侍相送。
說句不好聽的話,雖然邊將上疏表態之事不過是他看似隨口提的一句,但實則,他口中提到的邊將一句話,會比王崇古三句還管用。
額,當然,薊遼總督劉應節這人,自己不熟,算是給官階一個尊敬。
主要還是戚繼光。
但凡戚繼光說一句能打。
朱翊鈞便會毫不猶豫地支持出兵。
反之,一但戚繼光覺得不能打,即便是廷議覺得能打,那朱翊鈞還是要力排眾議的。
不僅朵顏衛。
哪怕土蠻汗,或許也要仰仗其人。
馬自強站在一旁,見王崇古告退,皇帝正怔怔出神,他也連忙行了一禮,便欲離去。
等著皇帝走流程的功夫,馬自強都準備好後撤步了。
“大宗伯稍待。”
隻聽皇帝一句留步,馬自強連忙將發力的腿又按了下去,勉強保持住恭謹地神態:“還請陛下吩咐。”
朱翊鈞看馬自強身子晃了晃,不由失笑。
他擺了擺手:“大宗伯先起來吧,朕隻是突然想起有兩事,想跟大宗伯商討一二。”
馬自強這個姓不好,大家為了不喊一聲“馬上輸”沾了晦氣,如今朝臣都紛紛喊起了大宗伯。
等馬自強直起身子,朱翊鈞才朝馬自強緩緩開口道:“還有兩個月餘,便是春闈了,禮部對二名主考人選部議好了嗎?”
馬自強聞言,悄然抬頭看了皇帝一眼。
會試主官,可是關鍵位置。
尤其是今科取四百零七人的情況,能網羅多少門生?又能培養多少黨朋?
可以說,會試主考官不僅能得名,還能得實打實的權勢!
正因如此,一般都是皇帝欽點心腹。
譬如上一科的主考,便是張居正與呂調陽。
當然,這一屆肯定是不行的,畢竟這兩位兒子已經被製外開恩參考了,這要是還想做主考官,那就太不講規矩了——即便子嗣的是試卷由皇帝批,這個態度也不能少。
再刨去專業不對口的王崇古,以及內定一個位置的高儀。
這就注定了在內閣之外,還有一個人選。
馬自強不知道皇帝的意圖,隻好說些無功無過的話:“陛下,如今廷上正在會推,有建極殿大學士兼太子太師高儀、詹事府掌府事兼掌翰林院事王希烈、禮部左侍郎兼翰林院侍讀學士諸大綬等三人。”
朱翊鈞哦了一聲:“都是博學之士……”
馬自強順著皇帝附和了一聲。
這時候,朱翊鈞突然看向馬自強,疑惑道:“大宗伯也是飽學之士,為何不在會推?”
話音剛落,馬自強心頭猛然一跳。
皇帝嘴裡這話,換一般人來說,馬自強都要以為是反諷了——三人不是一甲狀元,就是二甲前十,公認的飽學之士,他一個三甲同進士哪裡好意思。
即便是他到了會推,廷議上也比不過王希烈。
或者說,現在廷臣的共識,就是高儀與王希烈主考,哪怕是禮部左侍郎諸大綬都是陪跑的。
不過聽皇帝話裡這意思,顯然是有所指——這不是明擺著有意讓自己主考麼!
馬自強正猶豫著該如何表態。
隻見皇帝招來一旁的中書舍人,吩咐道:“鄧卿,去向內閣說一聲,會試主考,將大宗伯也一並推來朕這裡。”
馬自強眼睜睜看著鄧以讚往內閣方向去了,心中不由喜憂參半。
喜的是又被皇帝施恩了。
憂的是必然又有為難的事要他做。
一時間,馬自強儘力克製著自己似繃難繃的表情,低下頭去:“陛下,臣才疏學淺……”
朱翊鈞擺了擺手,打斷了他的客套話。
“還有一件事,朕也是方才與王閣老奏對時突然想起。”
馬自強見禮數都不讓走完,更是暗道不妙,提高警惕。
朱翊鈞也不管馬自強在想什麼,自顧自說著:“朵顏衛之事你方才也聽見了,不日便要廷議。”
“如今朕與王閣老也都有意讓操練京營,發往薊遼協作邊軍。”
“這般情況,朕想著,無論出兵與否,是不是也該讓京營總督與會廷議呢?”
“朕衝齡踐祚,對我朝文武禮法還不甚熟悉,又恐壞了國朝製度……”
他停頓了片刻,直勾勾看向馬自強,帶著思索狀:“大宗伯飽學之士,可能告訴朕,禮製上,有無武臣廷議的路子?”
插個題外話,我以前看了二本書,但是不小心被養忘了,今天突然想起來。
一本是修仙文,男主可以活九世,一直吃延壽丹,功夫活得越久越厲害,然後到處日人,也不負責,修的木係功法,更新慢。
還有一本是都市文,男主的未來身會寫日記,用來對抗外星人,有兩個女主,其中一個學法律的。
都想不起書名了,有沒有看過的好心人提醒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