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四維點了點頭:“也彆怪為兄趕著你做事,四端跟你幾個侄子如今都留在京城,我如今能信任的人不多,實在沒有你繼續風花雪夜的餘地。”
張四教抿了抿嘴,認真道:“隻怕上手慢了,耽擱了兄長的事。”
張四維轉過身,走到椅子旁坐了下來:“哦對了,將陳掌櫃的家眷放回去。”
他差點忘了這事。
見弟弟應下之後,張四維才問起正事:“京城最近有什麼消息。”
張四教不敢怠慢,連忙將京城的事陸續說了一遍:“日前,戚繼光離京回薊鎮了,與去遼東輪戍的京營神機營左副將白允中一道走的。”
“石尚書說,其人走前還被皇帝拉著,教導了一通皇帝禦射、劍法。”
“而後皇帝與舅父、石尚書再度議論了朵顏衛的事,戚繼光當著內閣和兵部的麵,立下了軍令狀。”
“戚繼光走時,皇帝親自相送,目睹其押走二十萬兩賞銀,才回的西苑。”
張四維靜靜聽著。
半晌後才有所感慨:“初次相見,竟然這般禮遇,是因為名將?還是因為譚綸舊部呢?”
說完這句,他神色感傷:“其實……我至今不明白,皇帝是怎麼分辨親疏遠近的。”
“真論起來,我又何嘗不是名臣呢?又何嘗不是高拱與張居正的親信呢?憑什麼就隻是如此排斥我?”
張四教見狀,安慰道:“或許是嫉妒兄長也說不定,我看話本裡,那種自視甚高的皇帝,就喜歡嫉妒名臣,上次我就看了個狗皇帝嫉妒嶽飛的話本。”
張四維雖然騙彆人習慣了,卻沒把自己騙進去。
“不說這個了。”他啞然失笑,揭過了此事,“戚繼光這一回去,就怕就要對朵顏衛動手了。”
張四教遲疑片刻,征詢道:“兄長是要……”
張四維並不接話,反而意味深長地講這問擋了回去:“我自有計較。”
他知道弟弟在擔憂什麼。
那畢竟是戚繼光。
人的名,樹的影。
當初戚繼光在東南打仗的時候,連不關心軍事的張四維都能時常聽聞其威名。
那可是一場大戰下來,戰損十餘人的當世名將!
十餘人,那是什麼概念!?
不是體現在部隊相對於倭寇,其戰鬥力有多強——倭寇畢竟是散兵遊勇,不成建製,碾壓也不足為奇。
而是說,大戰往往是平賬的好時機。
這些總兵總督,動輒就是擒獲上萬,己方傷亡數千,為什麼?不就是為了平賬?
而戚繼光的每次戰損十餘人,就意味著此人既不吃空餉,也不騙撫恤!
這其中的意味,可比戰力,要直觀且恐怖得多。
那該是何等的軍容。
當他舅父準備動用這種人物向朵顏衛出手的時候,朵顏衛這種小角色,被掃平就是注定的事情。
要是自己想不開,去做點什麼,隻怕是偷雞不成,還要被抓住馬腳。
所以弟弟的擔憂很正常。
可同時,張四維也不想解釋——就像當初在鴻臚寺外,王崇古懶得跟他解釋兵事上的關隘一樣,此時的張四維,也懶得跟弟弟解釋太多。
張四教眸中閃過一絲憂慮,卻無可奈何隻好按下。
他繼續說著京城中發生的事:“除了此事外,會試結束後,王世貞放出話來,要舉辦一場文會。”
“廣邀還未離京的士子參與。”
張四維畢竟是文人,聞言立刻來了興趣,好奇道:“什麼文會?”
文會也是有主題的,大家可以看興趣考慮參不參與。
主要還是替在京的弟弟、兒子所問。
若是有益,必然要去信,讓弟弟、兒子參與一番。
文壇盟主的文會,哪怕隻是露個麵,傳出一個名字,在士林而言,就有莫大的助力。
張四教搖了搖頭:“並未定題,隻說時間定在放榜前後。”
張四維沉吟片刻,緩緩道:“你替我去信,讓四端他們準備一番,看能不能博個彩。”
張四教應了下來。
他又繼續說著:“除此以外,李贄跟東林學報的爭論,越發激烈,聽聞薛夫子已經親自下場了。”
“甚至錢德洪、王畿這些陽明親傳,三師七證,都陸續在京城拋頭露麵。”
說道最後,他又補了一句:“據說,孔家也在入京的路上了。”
張四維皺起眉頭:“朝廷什麼反應?”
張四教回憶了片刻京城傳來的信息,才開口道:“朝堂上也亂糟糟的。”
“王學的徒子徒孫近來紛紛上疏,要將王守仁抬進孔廟,內閣張居正力陳不可,雙方爭得不可開交。”
“還有新任的通政使倪光薦,一再被彈劾擅用公器以滿足私欲,倪光薦隻好上奏,請將邸報、新報另設一堂,不再由通政司管轄,如今還沒個結果。”
他頓了頓,總結道:“恐怕,是要掀起學派之爭了……也不知道皇帝是不是嫌天下還不夠亂。”
張四維沉默片刻,似喃喃自語,又似朝張四教問話:“你覺得皇帝是個什麼樣的人?”
張四教聞言,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答,遲疑道:“額……是個昏……”
他這一句剛說到一半,想了想,還是搖頭道:“兄長,我不知道。”
張四維也不指望沒見過皇帝的弟弟能答出什麼來。
他自說自話:“皇帝還有六個月才十三歲。”
“彆看皇帝早熟,內外都不敢孩視於他,但他的年紀卻終究改不了。”
“他有著這個年紀的人,最常見的性格特征——自以為是。”
“皇帝又是支持新政,又是改製鹽法,乃至如今掀起學派之爭。”
“都不過是他自以為是地想將這個天下,改變成他所想的樣子罷了。”
“至於能不能成?”
“成了就是他的,不成,那不也不過是所有人陪他玩一場遊戲罷了。”
“十歲天子,何以治天下……”
“嗬,這就是高拱最擔憂的事情,當真不知哪一點說錯了。”
張四維說罷,嗬然一笑,也不知心中在想什麼。
張四教似懂非懂,好一會才開口問道:“兄長的意思是……皇帝對王學有成見?”
張四維搖頭不語。
王學?儒學還差不多!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但他不想說得太透徹,擺了擺手:“先這樣吧,我要打坐了。”
“商會的事你多上點心,我的份額,拿出六成,分給舅父,石尚書、霍都禦史。”
“宮裡還是儘量多送些人進去,匠人、醫師、太監都可以。”
雖然離京之前跟王崇古等人有些不快,但如今的張四維,反而會主動維護這些關係。
張四維最後囑咐一句,便算是結束了與弟弟的交談。
張四教遲疑片刻,追問了一句:“王家屏那邊呢?”
張四維搖了搖頭:“他是個端人,是一就是一,是二就是二,不需要過多維護什麼,有一絲香火情就夠了。”
張四教這才恭謹受教,便行了一禮,準備離去。
正在這時。
房屋的門扉突然被敲響。
兩人不約而同朝門外看去。
正要離去的張四教,順勢走到門邊,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他與屋外之人說了幾句什麼。
張四維聽到是家宰的聲音。
那就是京城或者版升的事了。
果不其然,好一會後,張四維推門而出。
他走到張四維近前,低聲道:“兄長,皇帝下旨選妃了!”
張四維愕然抬頭。
今天刷視頻,刷到一個視頻,一個觀眾找注銷賬號的up主,看得有些感動,然後就去看了一眼我斷更的上本書。
還有人在評論區問我身體怎麼樣了,還有沒有咳血什麼的,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了。
謝謝所有的讀者朋友們。
最近事情多,身體狀態不是很好,昨晚上難得說了一個好覺。
更新的事,也承蒙諸位包容了,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