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溫泉,姬未湫就渾身發癢,他都躺了五天了!肯定不可能把他拎到浴池裡去洗澡的吧?大不了給他擦一擦身就算完了……這麼一想,他更能理解他哥了!他那麼愛乾淨的人,居然能躺在一個五天沒洗澡的人身邊!
他哥心裡絕對是把他當真兄弟的!
“去溫泉吧。”姬未湫吩咐了一聲,胡太醫方才走時也說了可以多泡一泡溫泉,侍人們自然不會阻止。他和姬溯都在,溫泉本就時時準備著,就是那溫泉還得再爬一段山路,姬未湫想著自己雖然虛,但這麼一段路應該還可以……最後是被轎子抬上去的。
……嘖!
溫泉處一麵設了屏風坐塌,另一麵則是懸崖。姬未湫揮了揮手叫侍人回避,侍人皆麵露難色:“殿下……”
“我隻在水淺的地方。”姬未湫笑道:“真有事會喚你們的。”
侍人們這才退到了屏風後。
他自己除了衣服下了水,往石窩裡一臥,舒服得直歎氣。
他原本還有些遺憾,他這種身份下江南,那好處是多得數不勝數,畢竟江南是魚米之鄉,富得流油,他就太太平平把錢收了,有所求的登記在冊,等回了燕京把冊子就這麼交給他哥,那就是雙贏!他哥顯然也不會跟他計較銀錢的事情……大不了一九分賬嘛!他給國家除蛀蟲,拿一成獎金不過分吧!一成不行的話半成也行啊!他不挑的!
現在躺在這溫泉裡,他就覺得那些好處不要也罷了。
天色漸明,羲和未現,尚有星辰幾許,熒惑動人。
方才登山的疲乏湧了上來,望著漫天繁星,姬未湫隻覺得倦意濃重,筋軟骨酥,不知不覺地身體便向下滑去,泉水緩緩沒過了他的肩頭,又浸沒了他的頸項,直到觸碰到嘴唇,他的意識才驚醒,下意識想要起身,可身體卻是不聽他的使喚。
他的靈魂仿佛脫出了身體,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緩緩沒入水中。
快動一下啊!
快動啊!
他的尾指艱難地抽搐了一下。
再有一瞬水便要沒過口鼻,姬未湫總算是睜開了雙眼,看見了漫天的星辰,可就在下一瞬間,他便徹底滑入水中。
誰說水淺淹不死人的!
姬未湫屏住了呼吸,手臂在這一瞬間抬起,胡亂地揮舞著試圖尋找一個支撐點將他自己拉出水麵,可惜這兒本就是設來給人半躺著的,工匠哪裡敢讓粗糙的岩石磨傷了貴人,打磨得光滑無比,根本沒有地方可以借力。正在姬未湫氧氣耗儘之時,忽地有一隻手握住了他的手,將他拉出了水麵。
“咳咳咳……”姬未湫緊閉著眼睛瘋狂地咳嗽著,新鮮的空氣湧入鼻腔,潮濕的身體被風一吹,冷意如針,叫他顫栗。
還好……這裡的侍人一看就很有經驗,知道會有人會泡著睡著,所以來救人!回頭一定重重的賞……驟然之間,姬未湫隻覺得屁股上被人狠狠打了幾下,火辣辣的疼。
他愕然睜眼去看,便見姬溯抿成了一條直線的嘴唇。
姬未湫有些心虛:“哥……咳咳……你怎麼來了?”
姬溯穿著一身單薄的浴衣,一手環著姬未湫,他垂眸看著狼狽的年輕人,心中止不住的惱怒。
聽到他來泡溫泉,心道這小孩兒還算是有點數,知道遵從醫囑。哪想到等他一來,便見他險些叫淹死。他將姬未湫召回,又尋人替他,便是想保住他的命,哪想到他自己倒不把這條小命當一回事……他如何能不怒?
他放開了姬未湫,姬未湫也勉力站住了。
“儘數……”姬溯一開口,姬未湫就知道下麵大概就是接‘杖斃’這兩個字,不是杖斃也是同義詞,都是賜死——這肯定不是指著他來的。
不是他,就是此處服侍的侍人了。
“哥,不關他們的事!”他下意識想要阻攔,急急忙忙開口,慌亂之間腳下一軟,他本就氣虛體弱,這一下子失去了平衡,下意識就扒住了姬溯的手臂來保持平衡。他無暇關注這些,忙道:“是我讓他們退下的!我自個兒糊塗,哥你罰我吧!”
姬溯扶著他的腰,掌下皮膚泛著冷玉般的涼意,他微微頓了一頓,終究還是帶著姬未湫坐回了水中,他的聲音淡然:“瑞王怎會有錯?錯的是其他人。”
姬未湫尚未發覺,他緊緊地抓著姬溯的手臂,低頭認錯:“哥,真沒事兒!我都醒了,自個兒也能起來……”
突然之間,姬未湫的下顎被掐住了,姬溯抬起了他的頭,與他對視。語氣中聽不出喜怒:“姬未湫,朕早與你說過,你是朕之親王,你不會有錯,你的錯,自有人替你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