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中,男人一改平素溫和,看向宋毓容的眸色深沉,“不想卻是要談論另一個男人。”
“你我成親七載,我知道這樁姻緣雖最初於你不過是權宜之計,但多年相處,你就一點都沒被我的心意打動嗎?”
程慎緩步逼近,溫柔的抬手替宋毓容拂去鬢間落雪。
“官途無望、家族轄製、違抗聖意、拋卻黨派,這些為你我都無怨……時至今日,我落魄至此,確實是配不上你了。”
“程慎。”宋毓容抬眸對著麵前陰鷙的男人,這些年程慎夾在皇權與氏族間的不易她看在眼裡,正欲出言卻被又一次傳來的號角聲打斷。
靜夜,劃破長空的號角聲後,緊跟著部族怪異的鼓點呼吼,無數火把被舉起,若燎原星子,不知何時,竟是兵臨城下蓄勢待發。
來不及了,“快點燃烽火台!”
她的話並未激起任何波瀾,眼見士兵都被調開,宋毓容欲拚死掙紮撲過去點燃烽火,未說完的話被堵在喉中,身體一滯被一雙手從後麵緊緊捂住。
男人死死捂住宋毓容,身體不住地顫抖。
“彆出聲,充城守備都被撤走了,為的就是讓他們打進來。”
“充城肯定守不住了,下麵已經備好馬車,等敵軍破門我們就走。”程慎安撫的望著宋毓容,見對方神色逐漸冷靜才試探著鬆開手。
剛一被鬆開,宋毓容就使勁掙紮。
“彆動!”被宋毓容咬住的程慎吃痛鬆手,望向遊魚般脫身奔向烽火台的女人急切喊道:“你現在的處境已經很危險了,隻要你再有任何涉政言行就會有殺身之禍!”
眼見女人要將火把投入高台柴堆,程慎狠狠跌在地上,聲嘶力竭的阻止。
“這都是皇上的意思!”
“是陛下要以北境十五座城池換取部族十年臣服!顧欽就算收到傳訊也回不來,出了山海關他必死無疑!”
將要脫手的火把被一側聞聲而來的士兵奪下,左右兩人挾製住宋毓容,使得她整個人癱軟在地,一雙眼中滿是不敢置信。
“你說什麼?朝中不臣之人七年前就被清掃殆儘!今天哪兒有什麼各方勢力?!”宋毓容親自蕩平縱橫又怎麼會不知道?
“顧欽手裡的兵權從未歸順,”程慎斂眸,仔細看著女人眼中神色,“還有您,這些年從未將手中權力徹底交出去,這始終都是陛下大患。”
宋毓容眼前是她過去從未見過的程慎的陰狠模樣,耳邊是部族衝鋒馬蹄踏地呼號聲。
望著女人因恐懼顫抖的眸子,程慎心底升起莫名的快感。
“君權高於一切,這是我用了七年才悟出來的道理,什麼民聲,什麼大治天下,都是笑話……”
“毓容,以後你的眼裡,隻能有我!你再也不是可以高高在上的公主,你隻能依附我,至於顧欽——”
男人頗有興味的抬眉,“他帶兵私動,會被早就等候在北上的大軍一舉拿下,以叛國罪被淩遲處死。”
分明每個字都清晰入耳,但宋毓容卻恍然難以消化,就像大夢初醒。
縱使此前多番荒唐,她也不敢相信,被自己悉心教養長大,自小便至善至純立誌為民的皇弟竟真的會肆意百姓生死,隻為印證心中莫須有的猜忌。
原來,這就是她傾注一生心血的結局。
“救命!”
“娘親!不要殺我娘親!”
稚童拚力撕扯被敵軍拉住的娘親,卻被對方一槍入腹。
稚童小小的屍體被掛在槍頭,敵軍嬉笑著將他摔在地上。
鐵馬踏破無數百姓清夢,一時間無數哀嚎尖叫,百姓的呻吟痛苦又隨著利刃出鞘劃破皮肉的鈍聲消失。
此起彼伏,血氣彌漫。
雪自蒼穹而落,蓋住地麵,在月色的映照下,泛出豔麗血色。
“噗——”宋毓容吐出一口鮮血,恍惚間,一支敵軍登上城牆,程慎連忙拉起宋毓容卻被突然的變故打斷。
宋毓容掙開懷抱,自身前士兵腰側抽出佩劍,橫亙頸間。
夜色中,立於城牆邊緣的宋毓容衣袂翩然,寒風裹挾著雪花吹動外氅,女人一把抹去唇上鮮血,決絕對著城外部族首領,大聲喊道:“我是大晟長公主,宋毓容,今日願以性命彰顯大晟誠意,願可汗抬手放過城中百姓!”
言罷,長劍劃過,縱身墜樓。
臨死前,宋毓容想她這一生竟如此失敗,未曾護住百姓,未曾辨識暴君,未曾順從心意卻也活得如此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