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劉善質道:“辜娘子先前沒與我們一起回圓璧城,恕我冒昧,請問娘子留下見了誰?”
春潮的性子潑辣,屬於對誰都不買賬的那種。在直房裡可以欺壓同寢,但到了外麵,是絕對要維護自己人的。
她把眉頭一皺,接過了話茬,“你這豈止是冒昧,簡直是冒犯。人家留下見了什麼人,有什麼道理告訴你?”
劉善質一向瞧不上春潮,連看都沒看她一眼,依舊逼問蘇月:“請辜娘子為我答疑解惑。”
蘇月隻得把先前編造的說辭又說了一遍,可她顯然並不相信,“娘子沒說真話吧!”
蘇月說真的,“千真萬確,我欺騙娘子做什麼呢。”
劉善質心裡早就有了自己的主張,笑道:“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你沒回梨園,白少卿也不見了蹤影,我若懷疑你留下是與白少卿見麵,這樣猜測不算過分吧!”
蘇月忙否認,“沒有的事,劉娘子千萬不要誤會。我見的,是一位姑蘇來的故人,和白少卿沒有半點關係。”
可惜任憑她怎麼解釋,劉善質都油鹽不進,“那白少卿去哪兒了?我找了半天,怎麼找不見他?”
“那你去問白少卿啊,盯著蘇月乾什麼?”春潮簡直聽不下去了,“你有沒有想過找不到他,是因為人家刻意躲著你,不想見你啊?”
這話刺痛了劉善質,她終於正眼瞧春潮了,“賀娘子,我正同辜娘子說話,和你有什麼相乾?”
春潮壓根不給她留麵子,“那也得看辜娘子願不願意和你說話。你瞧不出來,人家不耐煩應付你嗎?你整天白少卿長白少卿短,難道人人都和你一樣?不是我說你,喜歡上一個人就發癲,換了我是白少卿也受不了你。是,白少卿是太常寺第二把交椅,但他放到官場上不過是個四品官,區區四品,能在乾陽殿後留人,在陛下眼皮子底下私會女郎?”
這下說得劉善質語窒,她身邊的同伴便來指責春潮,“你的話也太難聽了……”
“你彆插嘴,”春潮衝對方一揚袖子,“又和你什麼相乾,你蹦出來做什麼!真要是為她好,就勸著她點兒,那個白少卿心裡若有她,早就接她出內敬坊了,還用她天天牽腸掛肚,防著你防著他?”
這種真話,自欺欺人的人最是聽不得,劉善質麵紅耳赤,“我們的事,你知道什麼!”
春潮說:“我是不知道,我隻知道你疑神疑鬼,宜春院個個都是你的情敵。白少卿隻要多看誰一眼,你就能和人拚命。不是我說你,這麼不讓你放心的男人,你巴結他乾什麼?我給你出個主意吧,彆想著白少卿了,我們的梨園使顧大人也不錯,上年夫人剛過世,連孩子都是現成的。”
春潮的嘴太厲害,簡直讓人招架不住。劉善質氣得跺腳,“你說的是人話嗎,顧使都五十了!”
“五十有什麼關係,男人五十一枝花,我看配你這個花癡很相宜。”春潮說完,忙拽著蘇月和顏在跑了。
身後傳來劉善質的尖叫,讓人覺得可氣又可憐。
蘇月回頭看了眼,見她失魂落魄被人攙走了,不由歎息,“這白少卿害人不淺啊。”
春潮“唔”了聲,“手底下管著好幾百女樂工,男人麵對這樣的誘惑,很少有立身不歪的。”說完又問她,“留你的人,當真不是白少卿吧?”
蘇月說自然,“我同他又不熟,他留我乾什麼!”
春潮說那就好,“彆害我幫錯了人,自打嘴巴。”
顏在在一旁豔羨地誇讚她:“阿姐,你的口才真好。我瞧那位劉娘子被你說得啞口無言,先前見她氣勢洶洶,還以為蘇月要被她欺負了呢。”
春潮放聲一笑,“我們屋裡的人,豈是她能欺負的。我和她同年進梨園,彆人都捧著她,說她宜春院第一,我可見過她背著人哭鼻子的樣子,在我麵前就彆裝模作樣了。不過看她被人玩弄還死心塌地,又覺得她傻得很,她的琴技要有一半能分給腦子,也不至於弄成現在這樣。”
這裡邊走邊閒談,到了院門上,正要進去,恰逢南邊紫微宮裡放焰火。絢麗的色彩竄上半空,映得駐足觀望的人臉上流光溢彩。蘇月凝神看著,多年戰亂,與焰火闊彆已久,再次見到,才覺得太平日子又回來了,盛世似乎也在不遠了。
可她心裡的太平,沒能持續太久,轉眼就見蘇意朝她快步走來,拽著她問:“阿姐,你真的見到做官的姑蘇同鄉了嗎?他認得大伯父,能不能替咱們斡旋斡旋?”
春潮和顏在見狀,知道不方便旁聽,便先回直房去了。
蘇月了解蘇意的脾氣,沒法同她說真話,隻好敷衍著:“人家是新官上任,咱們不方便麻煩人家。”
“可這是大事啊,不試試怎麼知道辦不成呢?”蘇意急切地問,“阿姐,難道你不想回家嗎?還是留戀宜春院風光的日子?”
蘇月有些生氣,“宜春院裡的日子,你覺得風光嗎?”
“怎麼不風光,”蘇意嘟囔著,“你都上乾陽殿,在滿朝文武麵前露臉了……”
“彆胡說了。”蘇月出言嗬斥,但又不忍心讓她太過失望,隻道,“你先彆急,回姑蘇的事兒,再慢慢想辦法。”
可蘇意心裡有氣,在她想來這位阿姐登了高枝,離她越來越遠了。說不定還做著重新當皇後的夢,所以才不願意回家。
她氣哼哼轉身便走,蘇月看著她的背影,無可奈何。
本以為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不曾想到了第二天中晌,一個消息忽然在內敬坊炸開了。
蘇月和顏在路過碑亭時,聽見有人在議論:“……原來辜娘子家曾經拒過陛下的婚,難怪平時看她心高氣傲得很,天王老子也不放在眼裡。這回可好,自食其果,給發配到內敬坊,做人下人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