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蘇婉說出“不殺”的理由,令牿為之啞然。
他半生從軍,眼裡隻有敵我之分,從無不殺之念,最多是考慮殺了會有什麼嚴重後果,但像蘇婉這樣,將不殺的理由歸結到大夏劍士精神的,他實在是理解不了。
也許是因為年齡的差距,令牿覺得自己已經跟不上這些年輕人的想法了,就像眼前的許晉元,明明是自己等人的朋友,但剛才卻放任蘇婉不管,如果蘇婉激憤之下,連殺自己五人,許晉元可能真不會乾涉,因為是自己殺蘇婉導師在先。
但他又覺得很可疑,因為這個少年的行事,一向謀定後動,布局恢弘,今天這場“紫金山之戰”,他推動許家召集的綿州世家名流、重要勢力眾多,不可能虎頭蛇尾,最後搞出一個“血染高台”的結果。
以現在蘇婉的實力,七日之前,就算不放言挑戰高老三,直接挑戰自己,也非難事。為什麼許晉元讓她隻是挑戰高老三,這其實已經說明了許晉元的意圖。
令牿一想到此,對於許晉元的謀劃再無懷疑,剛才這小子看似不管,其實結局已定。他摸摸自己光禿禿的頭皮,有點後怕,這小姑娘下手真是凶狠,一個不好,自己幾人的天靈蓋就飛了。
令牿對許晉元道:
“願賭服輸,今日我小隊全數敗於蘇婉之手,如何發落我等,我等聽從你和蘇婉安排。”
這句話講的很有格局了,把軍人的守信與生死置於度外的心胸展現的淋漓儘致。蘇婉對許晉元說:
“老許,我不想殺他們了,如何處置他們,你說了算。”
許晉元緩緩看了看蘇婉,又看了看令牿,沉聲說道:
“各位,前日,我與蘇婉在附近映月潭,遇到魔門秋夜海棠劫持龍家兩位學弟學妹,遂讓蘇婉拔劍相助。”
這個事情,台下之人知者不少,不知者也知道許晉元說這個事情,隻怕與今天殺與不殺令牿有關,因此都等著許晉元繼續往下講。
“這五名秋夜海棠的劍手,蘇婉殺一人,因此人殺害了車夫,他說按照江湖規矩,既然動劍相向必然血濺五步。既然他信江湖規矩,那我們以江湖規矩待之。”
台下眾人,有人高呼道:
“好,殺的好,殘殺無辜,該死!”
許晉元點頭,說道:
“蘇婉傷另外四人,迫其退走。他們問我何故架此梁子,我告訴他們,三百年前,《護學公約》明言不可傷害學院學子,他們既然違約,我等當然不能容許他們如此橫行。”
有人繼續叫好:
“沒錯,《護學公約》乃天下三教九流、正邪各派、魔門外道共同簽署的協議,敢於違反者,天下共擊之。”
許晉元仍然點頭,問道:
“今天在場的各位前輩尊長、同學朋友,可還記得學院組織天下各派推此《護學公約》的目的?”
有人大聲說道:
“護學公約,庇我大夏學子,免其受欺淩、謀害、圍殺之苦,為人族續大道,為大夏謀太平,護我大夏子民,使其遠離魔族之害。”
許晉元聞言,昂首看向西邊,以一種低沉而渾厚悲傷的聲音說道:
“今日小子立於此處,恰能登高望遠,月明星稀,數次遠眺,天邊極西之處,火紅一片,大家可知為何?”
有人大聲回複:
“我綿州大夏子弟,自三百年前來此生息,從小即知,火紅之處,乃魔火燃燒旺盛之地,必有魔族祭壇林立,彼等接天地之偉力,鎮壓眾生,危害我大夏邊疆已久矣!”
許晉元低沉問道:
“魔火過處,眾生平等。試問在場諸君,可知魔族準備幾何,何時會踏上我綿州之地?”
這句話問的極為突兀,但卻令所有有識之士驚悚。
大夏與魔族在夜郎山相峙,至少已有兩百年,死傷甚眾,軍費消耗甚巨,但似乎從來沒人想過許晉元提到的這個問題。
這回下麵的人卡殼了,顯然這些人是自願當許晉元的托,把許晉元的累進詢問不停推進,但他們也沒想到,推到**之後,是這個“難解”的問題。
今日到場的所有重要貴賓,身處綿州邊陲之地,對魔族自認是了解的,但更多的似乎集中在今天那個同學老鄉戰死在夜郎山脈之中,又或者綿州又要征稅打仗了,孩子奶粉錢又縮水了之類。
至於魔族的相關信息,則是對麵出現了什麼軍團,使用了什麼技戰術,搶占了我方哪些地盤,對戰又如何殘忍之類。
許晉元提到的“魔火過處,眾生平等”給大家提了個醒,如果魔族把祭壇在大夏控製之地建起來,那將是災難性的,許晉元所謂的眾生平等,根本不是褒義詞,小孩也聽得懂。
至於許晉元問魔族是不是在準備大舉進攻大夏,這是個大問題,似乎現在少有戰略家將這個問題擺到台麵上來講了。
不過現場嘉賓都想到,200年過去了,能提出這個問題的人肯定不是傻子。
如果魔族真的打算大舉進攻綿州,綿州目前是否有能力擋住他們的進攻?
這個問題倒是有個明確答案。
以中劍光和派的分析,他們認為一旦魔族進攻西南,夜郎山的防禦措施與“守夜人部隊”至少可以抵抗一年,秦隴八關在加強工事的情況,也可以抵抗一年。
然後大夏可以從容在綿州蒼溪,依據地勢天險,部署第三道防線,同時調集中央軍團進駐,利用這道防線與魔族決戰。
中劍光和派,核心人員都出自平民,能極大的代表民意,這其中的確也有驚才絕豔之輩,對天下大勢有自己獨到的見解,所以這個觀點也成為大夏在西南的基本國策,雖然沒有明說,但是一直默默起作用。
以許晉元後來人的看法,這些當然都是徒勞。
綿州後世的悲慘之狀,不可以言語形容,中央軍九個軍團都在蒼溪南山關全軍覆沒,雙方打到最後,都不接受投降,南山關破後,綿州城淪陷,許家連許若男和張倩都戰死了,可見戰鬥之慘烈,婦孺皆死。
此時台下安靜無聲,一道宏大而低沉的聲音響起:
“今日綿州各方聚集於此,有老有少,有尊有卑,有軍有民,有世家也有白身,有德高望重之人,也有草菅人命之徒,小友,你既然有幸做主持人,可有教我等之言。”
許晉元聞言,踱步對望星台東南西北四方拱手行禮,沉聲道:
“蒙各位貴賓給許晉元機會,我當有一議,以饗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