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麵一度陷入安靜,無數道目光順著傀儡仆所指的方向看去。
傀儡仆道:“主人說要助人為樂,你們且去攙扶。”
!
唐嫋衣聽他胡說八道驀地睜大眼,這些傀儡仆怕不是想要助人為樂,而是想將她抓到季則塵的麵前罷。
被抓住的後果她實在無法承受。
唐嫋衣顧不得手腳酥軟,撐著花盆便起身往前跑。
身後的傀儡人遵循師傅教導,擅長助人為樂,緊緊跟在她的身後,跟甩不掉的狗,她跑到哪,他們便跟到哪。
季府很大,尤其是到了夜裡沒有人就更顯得空曠。
本來是想朝著有人的地方跑,但臨了又被傀儡人堵住,似是惡劣逗玩般不讓她出去,直往瀾園趕。
到了後麵,唐嫋衣都不知道自己跑去了什麼地方,隻隱約記得鑽了個半人高的洞。
眼前的視線霍然被擋住,周圍黢黑,闃寂得腳步聲都格外清晰。
唐嫋衣有些害怕這樣的黑,會帶給未知的恐懼,想轉身回去,卻聽見似腳步聲從上方徐徐傳來。
萬一被那些傀儡人抓住了,會不會把她打包送到季則塵的麵前,然後也做成傀儡人?
唐嫋衣不敢想,伸手摸著周圍的東西,看不見卻隱約察覺是柱子。
往前又走了幾步,前方有一束暗光。
興許是出路。
唐嫋衣小心翼翼地朝著光沿走去,腳下看不見,自然也沒有注意一腳踏空。
失重感讓她發出短促的尖叫,身子落在白綢上如蹁躚的純白蝴蝶落進了水中。
溫熱的水嗆進鼻腔,她手腳並用地掙紮起來,趴在邊沿一壁廂捂住口鼻咳嗽。
直咳至兩眼朦朧,她才緩難受,眨去眸中水霧,目光打量四周。
純白的牆麵刻有浮雕暗紋,牆壁中擺放了無數或大或小的雕塑,皆無顏色與表情,透著純粹的聖潔感。
麒麟金托上的紅燭泣淚,燃至一半,頂上中空用白綢擋住,正對下方熱湯池。
她好像是從上麵掉下來的。
唐嫋衣看了上麵幾眼,捂唇又咳嗽了幾聲,身子莫名有些熱,鼻翼間似還有一股膩人的花香。
她捂唇鼻的手一頓,垂下眼睫落在手上用來掩唇的純白絹帕。
這個絹帕似乎是剛才那個傀儡人給的,是她白日用來包合歡花的帕子,花雖然不知是否在跑的過程弄丟了,但帕子上卻還殘留著花的汁液與氣味。
落水時帕子被打濕,沾在上麵的花汁漬被暈開,舌尖甚至還能品到一絲甜味。
她連花瓣都不能觸碰,更何況是直接用沾滿花汁的帕子掩唇鼻了。
唐嫋衣鬆開手中的帕子,心已經徹底死了。
或許……她大約完了。
夜中隱約傳來漫不經心的搖鈴聲,如是主人溫和地召喚,尋人的那群傀儡人如同正常人般相繼往回去,不再去追消失的人。
柔光雅室內赤貂搖晃軟綿的長尾,前爪抱著一塊生肉啃得正歡。
端正跪坐在蒲墊上的雪袍青年露出手腕纏繞的紅線,勒紅透白的肌膚出現一條條淩虐過後的血痕,寬大的袍擺迤邐地散落在周圍,如被供奉在雪白供案上的神像。
他對麵則跪著身著玄黑袍的男子,麵戴凶獸遮麵,隻剩下精致下巴與薄唇。
男子身形僵,看向季則塵的眼神冷冽。
季則塵解開手腕上的紅線,抬起頭對他輕壓眼角,冷瘦修長的指尖掛著紅線被赤貂咬住,然後拖著往前圍著男子的身形繞一圈。
季則塵指尖勾住另一端,男子被細線捆住,看似細的線卻輕易割破衣袍勒進皮膚,像是要將他攔腰勒斷。
製作傀儡人就得要將胸腔掏空,然後再用提前做好的木偶,照著擴大設計供活動的機關塞進去,用屍蠱讓他們看起來像麻木的活人。
雖然過程有些麻煩,但他對如此麻煩之事向來都很有耐心。
隨著紅線越勒越緊,玄袍男子薄唇因疼痛而抿得發白,指尖也不受控製的發出顫抖。
忽然,就在細線勒近骨頭邊,身後的房中傳來水聲飛濺的聲音。
有什麼東西從上而降,落進了他的珍藏寶物的室內。
季則塵柔和的目光一頓,轉頭看向赤貂,赤貂無辜地舔著爪子。
他轉頭看向男子,殷紅的唇微啟輕歎。
還是沒有死。
今日不宜製作傀儡。
指尖的紅線鬆開,青年柔性的腔調響起:“天尋。”
天尋如影般地落地,垂首聽候吩咐。
季則塵站起身,取下木架上的絹帕,垂眸擦拭骨節修長的手指,“帶下去吧。”
男子被帶走室內恢複安靜。
季則塵放下絹帕,蹲在赤貂麵前,斯文含笑道:“去把他們找回來。”
赤貂吱吱兩聲,然後迅速地躥出窗戶。
季則塵起身上前,目光掠過天邊的彎月,複而低頭覷著手臂上的血痕,猙獰的陳年舊傷疤,從未愈合過。
“真有趣。”他彎眼笑了。
地板上濕漉漉水漬蜿蜒地隨著,她不穩的步伐往池中流去。
唐嫋衣頭腦一片空白,一手撐著旁邊的燈架,努力回神往外麵走。
她碰不了合歡花,會產生大量幻覺,甚至是做出一些如同醉酒般的行為。
此前有手帕之交送過她放有合歡花的睡眠香囊,她不知情的用後產生幻覺,做了很多出格之事,從此之後好友再也不敢,讓她沾任何有合歡花成分的東西。
不知這裡是不是瀾園。
唐嫋衣想趁現在意識還算清醒,趕緊從這裡出去,或則尋個地方先藏起來。
耳畔從四麵八方響起衣袍拖地的迤邐聲,她開始辨彆不了是幻覺,還是真的有人來了,如同無頭蒼蠅般四處遊走。
清冷似雪的青年拉開房門,瞬間被撞倒在地,烏黑如綢的長發迤邐鋪滿,喉結滾動,發出古怪的悶哼。
季則塵沒料到裡麵的人,會直愣愣地衝撞過來,雖有防備掐住了她的後頸,但還是被隔著衣袍一口咬住。
胸膛有些疼。
好像那……被咬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