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筆錢不給出來,等小六緩過勁,他就會用他的拳頭打殘甚至打死阿娥。
阿娥怕了,更怕小六被牛蛋的阿爸打死。
搜了家裡的錢,手腕戴的玉鐲也褪了,還差五十塊大洋。
“牛蛋阿爸,你先放了小六,剩下的錢,我這兩天,不……明天就交給你。”
“行,明天我過來拿,拿不到,就要小六的命。”
說完,幾個粗壯的漢子把小六扔在地上,摔門而去。
小六爬起來,摸了把刺痛的脖子,眸子凶橫,狠狠踹了阿娥兩腳。
“趕緊去找阿春姐姐要錢,我困了,先去睡覺,等我醒了,我要吃拿破侖蛋糕,吃不到,打死你。”
阿娥被踹得齜牙咧嘴,卻對小六笑得滿臉討好,“好好好,姆媽去找阿春了,小六你乖乖在家睡覺。”
說完,阿娥挽了下淩亂的頭發,拿了個粗布布包走了。
她剛出門,阿祥就在後麵跟上。
半夜三更,路燈昏黃。
阿娥叫了輛黃包車,直接繞到人事部副司長的公館小門,塞了最後兩塊大洋給小廝,陪著笑要見阿春。
小門外正對巷道,有個長方形花壇,齊刷刷的高大樹木,樹蔭叢叢。
阿春很快來了,穿著淡青色旗袍,頭發挽起,眉清目秀的臉上隱約透著一絲淡漠。
阿娥一把拉住阿春,哭哭啼啼,“陳老板帶上他的東家傅小姐找到家裡,怎麼辦啊?小六又打破牛蛋的頭,還差五十塊大洋……”
阿春皺眉,“我早就勸你不要參與進去,你不聽怪得了誰?本來陳表叔器重我,下個月工資給我再漲十塊大洋,你為了三百塊大洋,就把我賣了。”
阿娥哭得更凶了,“我也不想賣了你,但阿夏拿著槍抵住小六的頭,不同意就殺小六。你阿爸死的早,我生了五個女娃,隻有小六一個兒子,我也沒辦法。”
阿春聽著阿娥哭訴老半天,半句不提關心她,徹底死心了。
“阿夏恨你,誰讓你當初剛生下阿夏就把她賣了呢?”
阿娥痛哭,“姆媽懷你的時候,不知道是雙胞胎,生下來,才知道肚子裡懷的是兩個女娃,家裡窮養不起,就把你妹妹阿夏賣了。
不賣掉阿夏,我們全家都要餓死。現在阿夏找到我們幫忙,不好不幫,畢竟,是我,還有你,欠了阿夏的。再說了,阿夏也不讓我們白白幫忙,她給了錢。”
阿春冷笑了聲,“當初為了錢,賣掉阿夏,現在為了錢,賣掉我,我們兩姐妹,真是欠了你的!你知道我在這裡過什麼日子嗎?太太辱罵我,小姐少爺們嗬斥我,下人們嘲笑我。
直到有一次我幫太太把衣服搭配得很漂亮,太太開始有點器重我,日子才好過了點,但,那又怎樣?還不是做個低賤的下人,我嘴笨說不出好聽的話,誰都可以打罵,誰都可以嘲笑。
事到如今,我才清醒過來,你不在乎我,隻在乎我能賺錢回來養家,每個月隻有我拿錢回來的那天,你才會敷衍我。”
見阿春不聽話拿捏不住,阿娥哭得更傷心。
“不是這樣的,你是姆媽身上掉下的一塊肉,姆媽自然疼你,家裡窮,姆媽把你帶大不容易,你長大了,幫家裡承擔點,也是應該的。”
“可你知不知道,阿夏都在外麵乾了什麼?她是間諜,日本人,是我們每個海城人不折不扣的仇敵,你讓我幫她做事,我也成了人人喊打的漢奸,遲早丟了命。”
阿娥拚命搖頭,“我不知道,阿夏沒跟我說……”
“你走吧,以後,不要來找我了,就當以前那個聽話事事順從你的阿春,已經死了。”
阿娥不甘心,“阿春,家裡小六還要讀書,以後娶媳婦,需要很多錢,你不能丟下我們不管。”
阿春譏笑,“我攤上了阿夏的事,遲早是個漢奸,你不怕連累小六和你自己,儘管來找我。”
阿娥瑟縮了,再不甘心,也隻能不情不願地走了。
等阿娥走後,阿春看著花壇裡搖曳的樹影,喊了聲,“陳表叔,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