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台上,是多年的迷離大戲。
大戲開始唱起,後來,大戲,也開始落幕。
傳統戲曲的彩色妝麵,是各種各樣的,代表了各種角色,演繹了多少故事。
它們是美好的,有文化的,有深度的。
人間生活裡,各種普通人,他們沒有麵具的偽裝,卻都隱藏了自己各種各樣的,心。
時而歡笑,時而愁苦。
各含目的。
表情表達了情緒,有的人喜怒形於色,有的人善於偽裝,有的人善於隱藏。
杯中是一點陳年的烈酒,酒中有,千古的愁。
我一笑回眸,聲聲詛咒。
陽光被濃雲徹底覆蓋的夏日,浮華的城市裡,到處微風四起。
窗外有一棵青綠的鬆樹,夏日裡,它沒有被雪覆蓋。
因為夏日裡,不會有雪。
它四季常青,好像永遠都是一個樣子。
記憶裡的,那一日的,最後。
一團混亂的房子裡,眾人吵,眾人鬨,眾人打,眾人罵。
無數秘密被儘數徹底掀開,像推倒了一間房子。
崩塌以後,到處煙塵四起,也像窗外的大雪,飄飛四溢。
煙塵終究會散去,歸於平靜,大雪也會完全融化,露出土地,露出萬物本來的樣子。
所有人好像,都是痛苦的。
除了林芷,但好像,也包括林芷。
他們頭發淩亂,衣衫淩亂,他們情緒也淩亂。
在格外寬大的客廳裡,他們相互糾纏,不同於八年前的那一日。
此刻,更為混亂。
林芷握著小刀,坐在沙發上,靜靜的削了一個蘋果,一聲怒吼:好了,現在,你們都吵夠了吧。
然後,她一臉冷傲,冷靜:以後啊,林家,我林芷,說了算。
她把刀紮透了那個小小的蘋果:畢竟,我姓林啊。
林英倒在地上,喃喃自語,聽不清他說的,到底是什麼。
隻能看見他,過於痛苦的表情,像傳說中的,淩遲處死。
林圖一臉悲戚,靜默不言。
林芷眼角的餘光裡,是林錦繡的淚,林敏的淚,王嬌的淚。
文燕玲的,淚。
她們顫抖,她們瘋癲,她們互相對罵,說儘了世間,難聽的話。
相互說,也好像,是對著林芷說。
但林芷不會在意,因為她們,什麼都不是。
她恨不得,她們全部,都立刻去死。
王嬌坐在地上,涕淚橫流,瞪著一對大眼睛,手隔空指著林芷的鼻子:你是個賤人。
林圖吼她,拽著她的衣領:你他媽的才是賤人,你給老子閉嘴,你有什麼資格罵我的女兒。
林芷很淡定,走了幾步,拿過保鏢手裡的刀,指著王嬌的脖子:你個不知廉恥,坑蒙拐騙,弄虛作假,還天天驕傲欺負人的賤人,你信不信我直接弄i你!
王嬌隻抖著,她不敢說話。
那把刀挺大,離她的脖子,很近。
她也不敢說話。
林敏很痛苦,但還是說:林芷,你冷靜點。
林芷並沒有動,繼續說:冷靜,怎麼冷靜?我告訴你,我他媽的就是讓你們都得意太久了,我恨不得現在就了她。
給我媽,給我弟弟,給我外公,給我自己,報仇。
但是她沒有說。
她覺得惡心,非常惡心。
林宏吵完架之後,沉默了一會兒,全身都在顫抖:你們都是騙子,你們都是賤人。
林芷把小刀拔下來,把那個削了皮的蘋果,扔向林宏:你不是很驕傲嗎,你不是覺得自己能生兒子很厲害嗎,原來,你根本,連生都生不出來啊,嗬嗬。不過,你也彆生氣,畢竟,是你自己沒本事在先,人家給你借種,也挺好的。王嬌至少還想方設法的,給你生了一對兒女,多好啊,綠帽子雖然戴的高,但至少有兒子啊,養老送終,是不用愁了,多好。天天到處播種,隻可惜啊,種子發不了芽~
這個“芽”字,特彆的長,像琴聲一樣悠揚。
然後,她又說:還有你養在外麵,同樣假裝懷孕的那兩個,也都是騙子,幸好啊,被你更能騙的大老婆王嬌處理了,她多麼厲害啊~
賤人總覺得彆人是賤人,其實自己才是。
林芷心裡想的是,你能不能活到老,還未可知,畢竟,我就要送你進去坐牢了,多好。
林宏的臉色很難看,他嘴裡反複循環著:賤人!都是賤人!都是騙子!
林圖冷笑著,咬牙切齒:都來說說,以後怎麼辦?
當晚,林芷和林圖,宣布好了一切以後。
把林英送進了醫院,因為三高和心梗以及其他問題,年紀也並不大的林英,暫時住院。
過了一陣子,他知道了林宏被抓,即將坐牢的消息,以及…
他癱瘓了,而且言語不便…
杯中的紅酒,已經喝了大半杯,人卻還是,很清醒。
透明的深紅色液體,在看起來很雅致的透明高腳杯裡,像是被從身體裡放出來的。
血。
坐在沙發上的林錦繡,想起了這一段記憶,慢慢的,放下了酒杯。但是酒杯沒放穩,酒灑了她一身。
在純白色的衣服上,慢慢化開,像一幅畫。
她把衣服脫下來,準備扔進垃圾桶裡,她看著那件衣服,越看越像,一個帶血的,繈褓。
心一抖,手指一抖,衣服掉在地上,她並不想,去觸碰它。
她站起來,凝望著窗外的青鬆,也凝望著窗外的陰翳天空。
仿佛與十一年前的那天,一模一樣。
她今天,去太平間裡,見了王嬌,最後一麵。
她其實不想去,但是最終,還是去了。
她看著王嬌冰冷的,僵硬的身體,被白色的一張大布覆蓋著。
她不同於活著的時候的漂亮,強勢,潑辣,算計,她徹底的閉上了眼睛。
也即將火化,化為灰燼。
林錦繡放下白布,想起自己的父親林英,自己的哥哥林宏,自己的弟弟林圖,自己的母親文燕玲。
還有,自己的老公金寶豐。
以及…
雖然,她並不是真正的林家人,她和他們,沒有任何關係。
雖然,她與金寶豐,曾經情深愛篤,最後貌合神離。
白是純潔的顏色,與王嬌的所作所為,謬之千裡,多麼諷刺。
她想起,六歲的林芷,和十四歲的林芷。
她拿著不同的刀,從六歲的孩童,到十四歲的少女,她看起來,永遠瘋癲,狠辣。
二十五歲的她,沒有刀了,隻有一個背影。
她剛準備打一個電話…
然後,她的手機一直在響,她直接按了關機。
站在窗戶前,靜默不言。
眼淚無聲的滑落,心中凝結的萬千情緒鐵馬金戈,更與誰人說。
雲朵慢慢飄來,它們潔白,覆蓋了半個藍天。
林芷三人很快吃完了飯,一起坐上車,開往理發店。
她耳機裡是《不見長安》:
村頭古樹下青草葉上露水未凝乾
晨霧裡渡船唱著歌謠撐過小河灣
我枕著手臂躺在屋頂想了一整晚
瓦下廳堂中誰又說起紙上的長安
橋麵像結霜鞋底冰涼踏過青石板
擦肩的姑娘眉眼彎彎笑得多恬淡
我背著行囊坐上渡船扶舷回頭看
村落輪廓裡炊煙漸次升起又飄散
我忽然開始瘋狂想念故事裡的長安
我日夜兼程跋山涉水山水路漫漫
這一路走來千裡萬裡看花開過幾轉
春夏秋冬風依次撫過我發端
我路過小鎮夜涼如水天邊月正彎
路過了江南看到書生睡在楊柳岸
我路過長街熙熙攘攘叫賣都宛轉
路過了洛陽看到小姐畫樓繡牡丹
我漸漸開始每晚夢到故事裡的長安
長安城有人歌詩三百歌儘了悲歡
抵達的時候陽光正好聽風吹得暖軟
可我為什麼忽然失措在長安
這重重樓閣浩浩殿堂都不是我想象
我心中曾有畫卷一幅畫著它模樣
長安城忽然開始下雨濕了繁華滄桑
慌張人潮裡我遺忘了來時的方向
那年轉身離去
水聲遠了河岸
村落是否依然
千萬裡外我悵然回看
喜歡的歌詞裡都有故事,音樂的起伏旋律,能讓人瞬間歡喜,卻也讓人似乎即刻窒息。
一路上,夏日的南城,蒼藍天空籠罩著,滿目綠色覆蓋的繁華的城市,和微微混濁的空氣。
從很多角度去看,都看不見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