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長手把她抱在懷裡“睡吧,做個好夢。”
她往他懷裡縮了縮,他溫熱的皮膚伴隨著溫熱的呼吸,全部灑在她的臉上。
相同的呼吸灑在彼此臉上,灑在床上,灑在記憶裡。
她很快就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夢裡,是韓靜雲白發蒼蒼的充滿皺紋的臉,她顫抖著聲音說:我死的好慘,我死的好慘啊。
那個聲音,在反複的循環。
林芷被嚇到了,她整個人一哆嗦,就哆嗦醒了,也自然沒有聽見沈玨剛說完的那句夢話:真的不是你,原來真的不是你啊,真的是我想多了啊。
兩個人抱在一起睡覺,因為林芷哆嗦了,便一起哆嗦了一下,林芷臉上有一些潮濕的汗水,沈玨替她擦了擦,親了她一下“睡吧,什麼都彆想。”
兩個人就又繼續睡了。
這時候,遠在西城的林錦繡,是沒睡的。
她獨自坐在床上,背靠著冰冷的白色牆壁。
麵前沒有紅酒,沒有瓜子,手邊隻有一桶奶油爆米花。
爆米花是甜的,可是,蓋不住心裡的苦。
這樣的爆米花,和十六七歲,與金寶豐談戀愛的時候,吃的明明是一樣的,甚至,這些還更甜一些,可是為什麼,吃起來卻覺得是苦的呢?
林錦繡吃著吃著,就淚流滿麵,那樣乾燥的爆米花,刺激著喉嚨,也刺激著心臟。
心臟是空的,那裡空空如也。
那一年,她選了最時髦的白色婚紗,和金寶豐拍了婚紗照,大擺筵席的結了婚。
婚紗很貴,婚禮很隆重,也來了很多賓客。
司儀宣布的那一刻,台下都是祝福的人,彩色禮花絢爛,她覺得自己很幸福,非常幸福。
那一晚,一切結束後,紅燭的火光搖曳裡,金寶豐一邊快速脫自己的衣服,一邊吻上了她,也去脫她的衣服。
她沒有拒絕,隻含羞閉目。
這也是兩個人繼那次看電影之後,第一次這麼近的距離,這一次,名正言順了,她也心甘情願,沒有拒絕,隻靜靜的躺著。
紅色被子裡,當帥氣的金寶豐整個人覆蓋著她,睜著迷離的雙眼看著她的時候,她的臉是紅的,人也是紅的,她隻覺得全身發燙。
金寶豐帥氣的臉貼她貼的很近,他是那樣急切的,在吻著她。
她也充滿了期待,緊緊的抱著他。
後來,那種痛感讓她覺得十分難受,卻隻聽到了金寶豐一句幽幽的歎息:媽的,老子終於睡到你了。
然後他又說:我會給你幸福的。
幸福。
幸福是什麼。
幸福是曾經期待的美好的家,有好的孩子,有好的公婆,一心一意,不離不棄。
可是,後來,她在金家得到了什麼呢?
那種倏忽一刻的短暫幸福,根本沒有持之以恒,幸福好像,過於短暫。
後來,是長久的謾罵,辱罵,詆毀,嘲笑,背叛,和暴打。
那一日,是金寶豐一頭金色頭發,他戴著名牌墨鏡,開著一輛新買的紅色跑車,準備出去兜風。
林錦繡一臉憤憤不平的,站在門口看著他:你就不想辦法救救兒子嗎?
金寶豐正打著電話,聽罷,直接放下了手機:救,怎麼救?你救還是我救?我們都把林家的人得罪光了,也到處找關係,花了那麼多錢了,算了吧,我勸你省省吧。
林錦繡心很痛,她無言以對:金寶豐,你就這樣當爸?
金寶豐的眼色在墨鏡背後,林錦繡根本看不清。
他翻了個白眼,摸了摸自己的新車:你有什麼資格來說我,當初要不是你寵著慣著不好好教他,他最後能變成這個樣子?要不是你把林家人得罪完了,我們能這樣?哦對,還有我姐和姐夫,你說說你,你得罪了多少人,你個傻逼,快給老子讓路,彆耽誤老子出去逍遙快活…
嗬嗬。
想到這裡,林錦繡的笑聲很長,那種淒涼的笑聲,貫穿了她的心。
她又吃了一顆爆米花,直到爆米花吃完了,她把爆米花桶隨意的扔在地上,地上隻留下了,一堆爆米花的殘渣,像一堆灰塵一樣,細細碎碎的,也看不清。
她紅著眼睛,準備睡了。
林傑大半夜起來上廁所,他嘴巴抖了抖,看著自己信號早就完全消失了設備,無奈的搖了搖頭。
同時消失的,還有金天懿的。
她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應該是說從林錦繡住院,金天龍再次進去以後,她就沒有睡過什麼好覺。
她依然記得,那一日,她下了樓,看見韓靜雲和林錦繡正在客廳裡歇斯底裡的吵架。
她看著他們劍拔弩張,她並不想參與,就直接無視了她們兩個,準備出去逛街。
沒想到,韓靜雲搶先一步,站在門口拉著她的胳膊:你給我回來,不許走。
林錦繡也站在那裡,大聲的說:不許走,你給我回來。
她誰的話都不想聽,她想直接出門,可最終還是回去了。
她坐在沙發上,喝著可樂,靜靜的看著,聽著,她們吵架。
韓靜雲一臉怨恨的看著林錦繡說:你教壞兒子,虧待女兒,給老公臉上抹黑,得罪娘家,你真是個奇葩。
林錦繡根本不肯認輸,她白眼一翻,抬高聲音說:你為老不尊,各種找茬,還癡心妄想,各種擺譜,你不要臉。
韓靜雲鼻子裡都是冷氣,她繼續攻擊:你不學無術,一事無成,花枝招展,我們金家錦衣玉食的養著你,你看看你做的都是些什麼事兒…
林錦繡跺了一下腳,繼續反擊說:從我進了金家的門,你就各種挑理,嫌棄這嫌棄那,請問你自己會什麼,你識幾個大字?你可真是夠了,你們一家才不學無術。
韓靜雲笑了,她冷著臉說:你做兒媳婦,頂撞婆婆,做女兒,頂撞父母,做老婆,守不住丈夫,還給丈夫抹黑,做父母,虧待女兒,教壞兒子。你一事無成。
林錦繡聽到這裡,就更恨了,她抖著頭發:金寶豐在外麵找小三小四,他還有理了?我說也不能說,管也不能管了?你可真有意思。
韓靜雲撅著老嘴,手上青筋暴起,咬牙切齒:那你也不能當街抓小三,當街打人,不給他留臉麵啊。
林錦繡笑了,笑得一臉惡心:臉麵?他那麼惡心,都不給我留臉麵,我乾嘛要給他留見麵,再說,我們金家,還有什麼臉麵可言嗎?
韓靜雲一個巴掌拍到林錦繡臉上,打的很用力:反了天了你,你真是沒有教養,離經叛道,還頂撞我,當初娶你進我們家的門,可真是瞎了眼。
林錦繡也打了韓靜雲一個巴掌,更加用力,韓靜雲白色的頭發都被打亂了:我才是瞎了眼,找了你們這一家人,婆婆為難媳婦,大姑姐各種挑撥離間,老公養小三小四,恬不知恥,公公婆婆還幫忙包庇,幫忙隱瞞。
正說著吵著,兩個人互相辱罵,差點打起來了。
金天懿受夠了,她站起來,看著她們頭發淩亂,臉上紅腫,她怒吼道:你們兩個,吵夠了沒有?
…
韓靜雲,是死在一個春天的。
那一年的春天,韓靜雲在和金旭輝的家裡,下樓梯時,腳下一滑,從二樓整個人滑到了一樓,頭被堅硬的水泥樓梯,重重的磕了好多下,最後頭部著地,當場死亡。
那一日,家裡的保姆回老家不在,隻有她自己一個人。
她被發現的時候,還是金寶豐去金家,找她拿錢的時候,金寶豐打開了父母家的門,結果看到了自己年邁的老母親,一頭白色的頭發,地上是一大灘血跡。
他被嚇到了,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然後號啕大哭。
後來,他作為第一現場發現人,被帶走了。
後來,檢驗發現,韓靜雲身上沒有其他的異常,沒有金寶豐的指紋,根據金寶豐出入的監控來看,死亡時間也對不上,於是,金寶豐被無罪釋放了。
那段時間的金寶豐,因為母親韓靜雲的意外慘死,暫時沒有出去逍遙快活,而是天天和金旭輝待在一起,給自己的母親燒香,念經,祈求自己意外慘死的母親,能夠早日超生,早登極樂。
金天懿還記得韓靜雲下葬的日子,是一個非常溫暖的晴天。
那一日,春天郊外墓地的白楊樹上,有幾隻小燕子正在嘰嘰喳喳的歌唱。
那樣的燕子,自己家裡也有。
金旭輝家裡也有…
人們說,燕子和燕子窩,是福氣和幸福的象征…
沈玨的頭,貼在林芷圓潤紅潤的臉上“真想欺負你,可是我不敢。”
林芷露出的皮膚上,有兩個沈玨種下的草莓,一個覆蓋了她的胸口,一個覆蓋了那個漆黑的痣。
她晃著腦袋,淩亂著頭發看著他“哪種欺負呢?不會又是讓我散架的那種吧?”
沈玨又低頭吻了一下她的唇“起的太晚了,怕時間來不及了,否則你肯定逃不掉的。”
林芷又是一羞,捂著眼睛“我就不應該自找苦吃。”
夏日裡,燕子早就離巢了,它們在天上,在樹梢。
自由的,歌唱。
窗外有悅耳的鳥鳴不斷回響,窗戶縫裡透過細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