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其實就是生與死。
我依舊鮮活存在,而你深埋土裡腐爛。
我們不再有聯係方式,也再也見不了哪怕一麵。
你以永遠年輕的年齡不複存在,而我會不斷的老去,長皺紋長白發。
黃色的土地裡埋葬了黃色的人,綠水青山裡也埋葬了我綿長的相思。
你是誰,誰又是你。
你是人間的雪,你是奔騰的河,你是我心上的一首悲傷的長歌。
黃泉路上,誰等著誰,誰又不會再等。
看不見的忘川河畔的絢麗曼珠沙華,看不見的塵世之大,天下繁華,看不見你手中的那一把蒼蒼蒹葭。
無邊黑夜裡微雨綿長,混濁的空氣裡看不見一顆星辰。
其實星辰一直滿天,它們長久的存在著,有一些也會寂滅,消失成為星辰。
宇宙如此廣袤,我們如此渺小。
墨色的夜裡,天空上劃過一顆單薄的流星,然後瞬間消失不見。
霍煜穿著一身黑色的睡衣,在這樣的夜裡久久無眠。
他站起身,點亮了一根白色的長長蠟燭。
燭光微動,映照著他高大的身影,看起來單薄的身體裡,是壯實的肌肉。
他劍眉星目,靜靜的看著微弱的火光輕柔的晃動著,然後他點燃了一支煙,開始吞雲吐霧。
吞雲吐霧裡遮蓋了他的煩躁,與他白日裡平時的冷靜持重,截然不同。
他雖然一早就離開了山莊,但也知道後來發生在林芷身上的事兒,隻是他必然不會過問。
現在的他,已經沒有立場了。
他對她的感情並不會完全消失,但是他也基本不會再插手了。
現在,有沈玨會去處理這些事情,除非是沈玨來找他,否則他隻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就像這幾年,他對於杜若惜一如既往的照顧與刻意的保持距離一樣。
那一日,接到電話的霍煜一路狂奔,終於趕到了杜娟家裡,看到了奄奄一息的杜娟,也自然聽到了她對杜若惜最後說的那些話。
杜娟奄奄一息,氣若遊絲,霍煜雙眼模糊,涕淚橫流:娟姨,你這又是何必?
杜娟全身無力,語氣輕柔,帶著極度的愧疚:是我對不起阿燁,是我對不起你們。
霍煜心如刀割,安慰她道:這和你沒有關係…
杜娟滿眼都是淚,看著他們幾個人:我這一生,錯誤太多了。
…
杜娟是在聽到了,霍煜上官橋和上官瀚文一起說的那句:你放心,若惜有我們。
聽完那句話之後,她才咽下了那最後的一口氣,帶著滿心的懺悔和愧疚,痛苦的離開了這個人世。
霍煜在兩天之內,失去了霍燁夫妻,也失去了陪伴他多年的杜娟。
他沒有見到霍燁的最後一麵,隻心如刀絞雙眼模糊的看著霍燁再也無法醒來的年輕的臉。
他無可奈何且悲痛的,親眼看著杜娟斷了最後一絲的呼吸,甩下了手,帶著那麼無力且悲傷的情緒離去。
他們都有那麼多的遺憾。
杜娟雖然和他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但是從小看著他長大,自然是與親生無異。
那一段時間,杜娟葬禮過後,杜若惜主動遠離了霍沈兩家的人,也基本不怎麼再回北城了。
她知曉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以後,非常的痛苦且無奈,她也問心有愧,即使杜娟以命相贖罪。
那段極度灰暗的時光裡,杜若惜經曆了霍燁夫妻的意外離世,杜娟的自殺謝罪,上官橋的重病不治,經曆了自己的問心有愧和無可奈何,經曆了極度的悲傷與愧疚。
那一年,杜若惜先後失去了父母,也失去了從小一起長大的小夥伴們。
她不敢再出現,她非常的問心有愧,她沒有任何辦法。
…
一支煙抽完後,碎裂的煙灰瞬間落地,在夜裡亂七八糟的飛揚著。
房間裡隻有微弱的蠟燭火光,忽明忽暗,照不亮這偌大的房間,照不亮這顆時常悲傷的心。
霍煜還很小的時候,有一次家裡忽然停電,霍燁也是這樣,點了一根蠟燭,還和霍煜一起繼續玩兒遊戲,兩個人還玩兒的挺開心的。
那時候,霍燁拿著一隻玩具小青蛙,是按一下就會跳的那種,做的很精致,他眨巴著眼睛給霍煜說:阿煜,把你這一周的零花錢給我,我就把這個給你。
那時候的霍煜還很小,也很傻,就傻兮兮的用一周的零花錢換了那隻青蛙,後來他才知道,那個青蛙連一天的零花錢都不用到,為了這事兒,他還去程芸那裡告霍燁的狀,說霍燁騙他的錢。
霍燁哈哈一笑,說阿煜,這是你給我的呢,你可不能反悔,也不能耍賴哦…
那時候,還沒有霍靈煙。
可惜那樣的日子再也不會有了…
關於霍燁的回憶很多,那些回憶在腦海裡迅速的跳躍,跳躍出無數悲傷的喜悅的片段。
那些畫麵那些片段讓他的神經陷入了無儘的糾纏…
如今,時間已經過了二十多年,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霍燁了,他變成了一堆灰燼長眠於地下。他甚至連一句遺言,都沒有留下來…
霍煜低頭看向手機裡,霍燁的那些照片,他永遠年輕,永遠朝氣蓬勃,也永遠那麼善良,他以最年輕的方式永遠離去。
霍煜久久難過,淚水早就打濕了他的雙眼,也打濕了他的心。
霍燁去世的第六年,霍霽已經從一個一無所知的嬰兒,長成了一個聰明可愛的兒童。
他也漸漸的習慣了一個父親的身份。
手機藍色的燈光與火光重疊,照出他層次分明的臉,那裡是他立體的鼻梁,動人的眉眼,這張和霍蘭陵近乎一模一樣的臉,還是會讓人瞬間心動的樣子。
這張臉,這個人,吸引了付瑤白二十多年,從來都不曾轉移過。
他看著手機,想起付瑤白那一日裡說的那句話,她目光淡然的看著他:我會把霍霽視為親生。
這當然在他的意料之中,認識了太多年了,他清楚她的性格,她的家庭,她的為人。
即使沒有這句話,他也相信她會這樣去做。
他最終選擇了付瑤白,並不是因為他對於林芷求而不得的,退而求其次。
付瑤白喜歡他的時間,比他喜歡林芷,可是要久的太多了。
她藏了多少年,他就知道了多少年。
他何其聰明,愛與不愛,他很快就能捕捉出來。
隻是一早的他,並不像霍燁那般早早的就有自己心愛的人。
他對於感情是茫然的,麻木的,不為所動的。
這一點,同沈玨不同,與霍蘭陵相似。
沒有遇見陳綰言以前的霍蘭陵,也從未對於感情有過什麼觸動。
當然,遇見陳綰言之後的霍蘭陵也是同樣的。
所以,在陳綰言最開始認識霍蘭陵的那段時間裡,他們的愛情也並不順利,那是一段單相思。
一如他與付瑤白那樣,她保持距離,卻想努力爭取。
而如今,一切又有了新的方向。
她是他最好的選擇,她聰明,乾脆利落,能乾,付家也是一個好的家庭。
這六年,林芷和沈玨在一起,杜若惜也得償所願,大家仿佛都慢慢走向好的未來。
關於霍燁的回憶太長,關於杜娟的回憶也不短。
霍燁從小到大的臉在他腦海裡不斷跳躍,永遠年輕的霍燁有著各種各樣的表情,那些表情烙印在霍煜的腦海裡,成為了與他永生相伴的影子。
回憶是一個支撐,愛也是。
他麵色寂然,淡淡的把手中的煙掐滅,看向窗外的太空,那裡天色朦朧,開始發亮,光明要突破黑夜,將黑夜徹底寂滅。
鳥鳴澗雪,撩撥心臟。
他的眼角滑落一滴淚,從顴骨滑到心臟,然後滲入皮膚,消失不見。
同一座城市,同樣的清晨,相似的鳥鳴,不同的花香。
這幾日運動量大,也比較費腦子,所以林芷自然是睡的很香。
隻不過,自打她患上重度抑鬱症後,就總是做夢。
即使如今沈玨陸白雙管齊下,扭轉了一些局麵,但是也沒有徹底瓦解這種狀態。
所以這一夜的她,被沈玨抱在懷裡,也還是睡得不太踏實。
夢中,是林英顫抖著問林風,質問他:你個逆子,你還當有我這個爸嗎?
林風不屑的笑了,反駁道:你把我媽當老婆嗎?她給你生兒養女,給你林家操持半半生,你呢?你是怎麼對她的?
林英哼哼一聲:哼,她都把我的女兒弄沒了,你們居然還有臉說。
林風站起來,把冰涼的水,潑了林英一被子:你就應該去死,你就是個傻逼。
林英咬牙切齒,繼續罵道:果然是文燕玲生的,都是胳膊肘都往外拐貨色,我就不應該娶她,這個毒婦。
林風又哭又笑,嘴角狠厲:怪不得我外公和舅舅表姐他們一直都看不起你,得了…
文燕玲推門而入,帶著怨毒的眼光看向林英,還啪啪的打他的巴掌:林英,你可趕緊去死吧,我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