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文帝十一年,賈誼隨梁懷王劉揖入朝,梁王不幸墜馬而死。
賈誼深深自責,經常哭泣,心情憂鬱。梁懷王無子,按例撤銷封國。賈誼上書建議為梁王立嗣,擴大梁國及淮陽國封地,使黃河至長江連成一片。
文帝從之,乃遷淮陽王劉武為梁王,另遷城陽王劉喜為淮南王。其後吳楚七國之亂,梁王劉武堅決抵禦,終平叛亂,方見賈誼此時深謀遠慮。
賈誼因傷心梁懷王之死,又常自責,終在憂鬱中死去,年僅三十三歲。
畫外音:漢文帝劉恒在位,常以秦亡為鑒,深知百姓生活之苦,性又節儉,奉行黃老無為而治政策。曾因惜財罷建露台,又詔罷天下田租。通過一係列休養生息政策,漢朝經濟得到長足發展,文教大興,國力日益強盛。是謂一代明君,就此拉開文景之治盛世序幕。
薄太後出身低微,在漢高祖時頗不得寵。因被呂太後趕出長安皇宮,隨兒子劉恒前往代郡,因而多知百姓疾苦。漢文帝即位之後,便常勸兒子關心民生,廢除肉刑。
漢文帝至孝,欣然聽從,則下詔書,議於眾臣道:一人犯法,罪及自身。何連坐父母妻兒耶我不信此法為善,卿等議之。
大臣按照漢文帝意見,經過朝議,上奏請求廢除連坐法。詔書下達,天下無不稱頌。
時有齊太倉公淳於意,臨淄人氏,師從陽慶,傳承黃帝、扁鵲脈書,學會五色診病。
苦學三年之後,淳於意開始懸壺濟世,給人治病。因天賦異稟,又有絕藝在身,遂能預決病人生死,一經投藥,無不立愈,因此遠近聞名。人道倉公切脈,已臻於神乎其技。
齊國侍禦史成自述頭痛,請倉公入府治療。
淳於意為其診脈之後,退出內室,搖頭不語。
家人問道:我家主人何病,可有救乎
淳於意:你家主人,是否貪酒
史成家人:先生神斷。我家主人最好杯中之物,嗜酒如命,無酒不食。
淳於意:此乃疽症,病因發於腸胃,因貪酒所致。五日腫脹,八日必死,無可挽救。
家人聞此,皆都不悅,似信不信。淳於意收拾藥囊,告辭而去。到第五日,禦史成開始全身腫脹;第八日頭上,果然嘔膿而死。
由是淳於意名聲大噪,自此求醫者絡繹不絕,車馬盈門。而倉公喜歡遊山玩水,又不常在家中,故常使病家失望而歸,日久憤懣異常。以致病人死亡,家人積怨,而倉公不知。
有富家求醫不得,病人致死,於是告發倉公,說其借醫欺人,輕視生命。
地方官吏聽信一麵之辭,遂謂淳於意玩忽職守,判其有罪,要處以肉刑。
按西漢初年律令,凡為官者受肉刑,須押送到京城長安執行。
淳於意無子,隻有五個女兒。臨行時都往縣中送父,更無善策相救,隻能相向悲泣。
倉公歎道:生女不生男,但遇急難,則有何用!
小女緹縈時年僅十五歲,聞聽此言,遂決定隨父進京,一路照顧生活起居。
臨淄相距長安兩千餘裡,著實難行。一路上父女風餐露宿,嘗儘人間辛酸。好不容易到了長安,倉公立即被押入獄中,等候執刑。
緹縈求告無門,於是鬥膽上書皇帝,為父求情,請做奴婢,替父贖罪。其書略雲:
妾父為吏,齊中稱其廉平,今坐法當刑。妾切痛死者不可複生,而刑者不可複續。雖欲改過自新,其道莫由,終不可得。妾願入身為官奴婢,以贖父刑罪,使得改行自新也。
漢文帝觀書,深謂其說有理,遂向群臣道:犯罪受罰,理固宜也。但既受罰,宜令其重新做人。今懲犯人,黥刺殘肢,豈能勸人為善哉。卿等議之,當替肉刑!
眾臣擬定上奏,請求廢除肉刑,改為鞭笞。刖足改為笞五百,割鼻改為笞三百。
文帝大喜,遂下詔書:詩曰:愷悌君子,民之父母。今人有過,教未施而刑已加焉,或欲改過為善,而道無繇至,朕甚憐之!夫刑至斷肢體,刻肌膚,終身不息,何其痛而不德也!豈為民父母之意哉其除肉刑,有以易之!
丞相張蒼據此詔書,廢除肉刑製度,頒布新法。
緹縈至孝之心,上書救父美舉,促使廢除肉刑。由此舉國傳頌,成為一段佳話。
當時天下一統,無不附漢,唯有趙佗在番禺自稱南越帝,是為化外天子。
漢文帝以為鞭長莫及,不願勞師動眾,乃一改高後時期征伐之策,采取懷柔手段。先對趙佗真定兄弟親族加以撫恤,派人修繕趙佗先人墳墓;然後派陸賈為使,齎國書出使南越,勸說趙佗去其帝號,歸順朝廷,並賜其錦繡衣袍。
由此鏡頭閃回,便說陸賈其人。
陸賈者,楚國人氏,早年追隨漢高祖劉邦起兵。因其能言善辯,經常出使諸侯,深得高祖賞識,稱為“有口辯士”。
漢朝初定天下之時,趙佗在南越稱王,劉邦便派陸賈出使南越,遊說趙佗歸附。
陸賈到達南越之後,趙佗高坐接見,傲然非禮。陸賈細數趙佗出身,責其忘本無禮,與蠻夷類同;隨後說以楚漢之爭,指出南越與漢朝實力強弱懸殊,曉以情理。
趙佗遂問陸賈:高祖部下名臣,如蕭何、曹參、韓信等,與孤相比,誰更高明
陸賈答道:此三者,皆謂一時人傑。但殿下乃為一代雄主,何能相提並論哉。
趙佗:則孤與漢帝,孰勝
陸賈:漢帝起於豐沛,討暴秦,誅強楚,為天下興利除害,繼五帝三王之業,統天下,理中國。中國之人以億計,地方萬裡,居天下之膏腴,人眾車輿,萬物殷富,政由一家,自天地剖判未始有也。今大王部眾不過數萬,皆乃蠻夷;崎嶇蝸居於山海之間,譬如漢朝一郡耳。大王何乃比於漢帝!
趙佗:陸生據實而言,不事諂媚,是將我當作朋友,真耿直之士也。孤意已決,願遵從漢朝約束,接受南越王封號,對漢稱臣!
陸賈:識時務者,乃為英雄。殿下得專南越,豈是偶然哉!
趙佗大喜,遂上降書順表,願稱漢臣,並留陸賈宴飲數月,這才放歸中原。
陸賈回歸長安,向高祖彙報,所幸不辱使命。劉邦非常滿意,升任其為太中大夫。
至呂後當政,大改高祖之時懷柔政策,乃往北和親於匈奴,向南用兵於百越。趙佗故而大怒,於是起兵征伐長沙國,重新又稱南越之帝。
閃回結束,複歸漢文帝時代。
陸賈奉命,再次出使南越,此時已是年逾古稀,皓首蒼髯。但是老當益壯,欣然奉旨,再次前往嶺南,齎持漢文帝親筆詔書,來見老友趙佗。
南越王聞說陸賈前來,激動非常,親率眾官迎出宮門,延請入殿賜坐。敘禮已罷,趙佗拜觀漢文帝詔旨,名謂《賜南粵王趙佗書》。其詔略雲:
大漢皇帝謹問南粵王,甚苦心勞意。朕,高皇帝側室之子,棄外奉北藩於代,道裡遼遠,壅蔽樸愚,未嘗致書。高皇帝棄群臣,孝惠皇帝即世,高後自臨事,不幸有疾,日進不衰,以故悖暴乎治。諸呂為變故亂法,不能獨製,乃取它姓子為孝惠皇帝嗣。賴宗廟之靈,功臣之力,誅之已畢。朕以王侯吏不釋之故,不得不立,今乃即大漢皇帝之位。乃者聞王遺將軍隆慮侯書,求親昆弟,請罷長沙兩將軍。朕以王書罷將軍博陽侯,親昆弟在真定者,已遣人存問,修治先人塚。前日聞王發兵於邊,為寇災不止。當其時,長沙苦之,南郡尤甚。雖王之國,庸獨利乎必多殺士卒,傷良將吏,寡人之妻,孤人之子,獨人父母,得一亡十,朕不忍為也。朕欲定地犬牙相入者,以問吏,吏曰:‘高皇帝所以介長沙土也。’朕不能擅變焉。吏曰:‘得王之地,不足以為大;得王之財,不足以為富。’服領以南,王自治之。雖然,王之號為帝,兩帝並立,亡一乘之使以通其道,是爭也。爭而不讓,仁者不為也。願與王分棄前患,終今以來,通使如故。故使陸賈馳諭告王朕意,王宜受之,毋為寇災矣。上褚五十衣,中褚三十衣,下褚二十衣,遺王,願王聽樂娛憂,存問鄰國。
趙佗見漢帝詔書中用辭嚴厲,恩威並用,乃甚恐慌,不由背上汗出,手足失措。
陸賈:大漢皇帝含義至深,用心良苦。今混一**,四海歸心,大王又何必非欲自立為帝,自討天誅其實既便投歸漢朝,朝廷鞭長莫及,君為方伯,亦如同稱帝一方也。
趙佗:我在嶺南已開拓建國四十餘年,尚不能與漢天子一較上下乎
陸賈:大王昔為秦將,征伐百越之時,豈忘之耶!以百越之強,若與中原王朝相比,仍是勢單力薄;王雖立國四十餘年,若與朝廷以兵對抗,亦不過螳臂當車也。
趙佗頓悟,由是起身為禮:先生休怪,某知罪也。即便老友今番不來,我亦欲削除帝號,歸順大漢天子久矣。願奉明詔,自此而後長為藩臣,謹奉貢職。前者擅自稱帝,出兵騷擾大國邊境,實乃長沙王居中挑撥,高後輕信其辭,歧視百越,隔絕蠻夷之地,致某心中不忿。今聞呂氏儘亡,禍首已除,願修舊好,複為漢臣。
陸賈聞罷大喜,再拜稱賀。
趙佗乃置盛宴以待,款留十數日,親書降表,使陸賈攜歸漢帝。陸賈還歸長安,上奏出使南越不辱使命,並呈遞南越王奏疏。漢文帝展觀降書,見其文略雲:
蠻夷大長老夫臣趙佗,惶恐百拜,上陳大漢天子皇帝陛下:老臣在南越四十九年,今已有孫。然而夙興夜寐,寢不安席,食不甘味。目不視靡靡之色,耳不聽鐘鼓之音,隻因不能侍奉漢室。今蒙陛下憐我,複我南越王封號,又許貿易往來,真莫大厚恩也。老夫即使立死,屍骨不朽。臣奉陛下聖旨,已除去帝號,永為大漢南部藩屏,不敢再與漢室為敵。
漢文帝大喜,以書展示眾臣,讚道:雖我大漢之威,足服南越,但陸賈逞其口舌之利,對南越王動之以情,脅之以威,實乃莫大功勞也。陸卿以年逾古稀之身,不辭萬裡迢遙,再下嶺南,承此重任,不辱使命,實為矯而不群,大漢功臣也。
眾臣:此實為陛下用人有方,陸大夫不辱使命!
畫外音:陸賈此行,非但化解一場戰爭於無形,且確保此後南部邊境安定,長達四十年之久。自此漢朝實行休養生息,開創文景之治;趙佗重對漢朝稱臣,也為南越國爭取四十餘年和平安定,對持續開發嶺南大有裨益。陸賈回朝不久,便於前元十年病逝,壽終正寢。
據史書記載,趙佗壽至一百單三歲,在其統治南越期間,秦漢帝國共換八個皇帝。至其去世之時,漢武帝已經在位四年。以此論之,趙佗不但是中國曆史上最為長壽國君,亦是世界上最為長壽國王。不過,後世也有學者對趙佗年壽提出質疑,認為趙佗享年不足百歲,隻是南越國對漢朝隱瞞其死訊多年而已。
鏡頭轉換,按下南越,再說塞北。
漢文帝前元三年,匈奴右賢王背棄和親之約,率數萬大軍南下,侵占河南之地。繼而進襲上郡,殺略漢民,威脅長安。
孝文帝下令丞相灌嬰掛帥,出動八萬五千戰車及騎兵,前往高奴,迎擊右賢王。
灌嬰不愧為沙場老將,隻經一戰,便將匈奴擊敗,右賢王複又逃跑塞外。
漢文帝劉恒親到太原督戰,將欲乘勝追擊,徹底將匈奴趕出漠北。未料正在此時,京城來報,說濟北王劉興居造反,欲攻關中。文帝急回京城,並命灌嬰回師。
鏡頭閃回,敘述劉興居來曆。
劉興居乃是漢高祖之孫,齊王劉肥第三子。公元前2年,被封為東牟侯,居住長安。呂後病死,劉興居與次兄朱虛侯劉章作為內應,欲圖擁立大哥劉襄為帝。
周勃、陳平等誅殺諸呂,擁立代王劉恒,劉章、劉興居兄弟企圖破產。
文帝繼位,聞知劉章、劉興居最初欲立劉襄為帝,甚為不悅,遂封劉章為城陽王、劉興居為濟北王,與其長兄劉襄三分齊國。
劉興居因為兄長沒能當成皇帝,反而被削減原有封國,於是心懷不滿。
當匈奴大舉入侵,丞相灌嬰率兵討伐匈奴之時,劉襄、劉章已經先後去世,隻餘劉興居割據濟北。漢文帝離京北出,親征匈奴,屯駐太原。劉興居聞知,便即乘機舉兵叛亂。
閃回結束。文帝還至京城長安,一麵傳檄命令灌嬰回師,一麵派柴武為大將軍,率兵東征,平定濟北王叛亂。
劉興居雖然心比天高,奈何命比紙薄。柴武大軍東出,隻經一戰,便將齊師擊潰;劉興居為免被俘受辱,橫劍自殺。高祖劉邦長子劉肥一脈,至此全部消亡。
柴武大獲全勝,於是上奏天子,請示繼續進剿濟北王餘部。漢文帝詔命不必窮追猛打,下令班師還朝,封賜隨征諸將,犒賞三軍。
由此濟北國除,參與劉興居叛亂脅從,皆都予以赦免。
漢前元四年,冒頓單於聞說漢朝內亂平定,遂上書漢帝求和。其書略雲:
昔陛下和親,乃雙方幸事。奈漢吏侵淩,致右賢王聽信後義盧侯難氏,發兵以抗天朝,背約離間兄弟。臣罰右賢王,令伐月氏,托天之佑,因滅月氏,又平定樓蘭、烏孫、呼揭等二十六國。北方既定,臣願停戰,修兵息馬,恢複舊約。因未知陛下心意,故呈書請示,並獻駱駝一,戰馬二,駕車之馬八匹。陛下若不喜匈奴靠近漢朝邊塞,則我詔告官民遠離。使者陛見,請即遣還,臣幸甚。
書信送達,漢帝便與群臣商議,是戰是和。
公卿皆謂:匈奴方敗月氏,其勢正盛,未可擊之;且匈奴國中,皆是低窪鹽堿之地,我既奪而占之。亦不能久居。與其得不償失,則不如和親為上。
漢文帝信以為然,乃詔準冒頓所請。其詔書略雲:
單於上書,言右賢王聽信後義盧侯難氏,背約離間兄弟;願停戰修士,消除不快,恢複舊約,以使邊民安寧,此古聖主之心也。漢匈締約,結為兄弟,齎賞每豐,違約者常是匈奴。右賢王之事,因在大赦之前,單於不必深責,宜依表中所雲,明告各官,使休背和約,守信行之;朕亦將慎履其約。使者謂單於伐國有功,且厭再戰,實乃善之善者。朕之繡袷綺衣、繡袷長襦、錦袷袍各一,比餘一,金飾衣帶一,金帶鉤一,繡花綢十匹,錦緞三十匹,赤綈、綠繒各四十匹,派中大夫意、謁者令肩,贈送單於。
冒頓單於覽詔甚喜,由是接受漢帝賜贈,漢匈複和。
文帝前元六年,冒頓單於病死,其子稽粥即位,號為老上單於。
邊境和平未久,十年之後烽煙再起。
漢前元十四年冬,老上單於親率十四萬大軍,侵入北地郡。因趁漢軍無備,迅速進占朝那、蕭關、彭陽,燒毀固原中宮,前鋒直抵岐州雍、甘泉,距長安僅二百裡。
漢文帝聞報大怒,於是召集群臣,分兵派將。
詔令:命中尉周穀、郎中令張武為將,發車千乘,騎兵十萬,屯駐長安,防衛京師。
周穀、張武:臣等遵旨!
詔令:以昌侯盧卿為上郡將軍,寧侯魏遫為北地將軍,隆慮侯周灶為隴西將軍,東陽侯張相如為大將軍,成侯董赤為前將軍,大發上郡、北地、隴西等處兵馬車騎,迎擊匈奴。
盧、魏、周、張:臣等遵旨!
漢軍奮勇出擊,苦戰月餘,匈奴不敵,老上單於退出塞外。漢軍雖勝,但亦損耗嚴重,故此出塞即還,對匈奴未能形成有效打擊殺傷。
此戰之後,匈奴以為漢朝實力不過如此,於是日益驕縱,幾乎每歲皆都派兵入邊,殺略邊境漢民,雲中、遼東受害最甚。
漢朝深以為患,經過朝議,不得不遣使者,複與匈奴修好和親。
後元四年,老上單於病死,其子軍臣繼立。乃以中行說為親信,受其蠱惑,斷絕和親之約,對漢朝再次發動戰爭。
後元六年,匈奴集合六萬騎兵,分彆侵入上郡、雲中,挑起戰爭。(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