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令下,前隊轉身而走。然而後隊尚未接到通知,正在疾速前行,便與前隊撞在一起,擠作一團。
李蕩在山上看得清楚,喝令一聲:放箭!
三軍聽命,箭如雨發,並以擂木滾石以上淩下擊之。
可歎張征急功冒進,隻經此一戰便即大敗,與其部兵皆死於狹穀之中,片甲不回。
羅尚聞報新任廣漢太守張征戰死,即驚且懼,隻得再次拜表進京,奏報其事。
齊王覽其奏表,既驚且怒,兼恨羅尚激反流民,於是乾脆匿而不報,隻顧驕奢專權,大興土木之工,起造府第及西宮苑。百官見此無不側目,萬民不堪役使,皆都怨望。
侍中嵇紹見此,上疏請罷其工,惠帝及齊王皆不聽。
南陽處士鄭方與孫惠再次聯名上書,以天相災異諫之。
齊王覽書,遂問心腹曹攄:道家名士以天相阻我修造宮苑,當如之何
曹攄:臣聞物禁太甚。大王誠能居高思危,效成都王急流勇退,善之善者也。
齊王聞說將自己與成都王相比,怒而不聽,驕奢更甚。
主薄王豹知道齊王剛愎自用,不敢明諫,因寫一箋留於書案,提醒齊王。其箋略雲:
今河間、成都、新野三王,皆方剛之年,並典戎馬,處於要害之地。明公挾震主之威,獨據京師,專執大權,臣未見其福。誠請悉遣王侯之國,依周、召之法,以成都王為北州伯治鄴,河間王為南州伯治宛,分河為界以夾輔王室,則可保長治久安。
齊王自外回府,見其書箋,沉默不語。
適逢長沙王司馬乂來訪,齊王便將此書箋示之,問道:王豹之諫,公以為如何
長沙王:此離間我骨肉之論也。小子無狀如此,何不以銅駝擊殺
齊王信以為然,遂將王豹召至,下令當場以銅鞭殺之。
王豹臨死,恨恨言道:可懸我首於大司馬門,親見諸王之兵自此門攻殺齊王!
司馬乂冷笑道:你是甚麼東西,尚敢效伍子胥以咒詛吳王耶!
齊王殺了王豹,忽然心有所動,對長沙王說道:王豹雖有離間宗室之嫌,但其說河間、成都、新野三王在外掌兵,早晚為患,亦不為無理之言也。若其果要造反,那便如何
長沙王:殿下若不放心,可加賜三錫於河間王,以此為名探其態度,再作理會。
齊王從之,於是遣翊軍校尉李含為使,持詔往封河間王三錫之禮。河間王司馬顒覽其封賜,非但不受,而且大怒道:成都王連九錫都不肯受,卻以三錫賜我耶!
時有征西長史李含字世容,因見河間王發怒,因而趁機勸道:殿下所言是也。某因與齊王參軍皇甫商、司馬趙驤等人構怨,早晚為其所害,其實欲反之久矣。若殿下肯任臣以心腹之重,某當拋首瀝血,以助殿下除去齊王。
司馬顒:計將安出
李含:成都王與天子乃係至親,並助天子複位,立有大功。因其不慣齊王跋扈,遂推遜還藩,致使天下歸心。齊王越親專權,朝臣無不側目,惟長沙王是其親信。某有離間之計,可一舉除去二王,不亦可乎
司馬顒:請道其詳。
李含:殿下可作檄文,遣人送至洛陽長沙王府,使其討伐齊王;其必不肯,但殿下同時卻又透露給齊王,說長沙王欲反。齊王多疑,必殺長沙王,自去羽翼。殿下則可以齊王擅殺宗室之罪,起兵討伐,除齊王而立成都王,除疏而建親,豈不一舉兩得
河間王大喜道:此非但離間毒計,且是當年荀彧所獻於曹操驅虎吞狼之策,以令呂布與劉備相為寇仇,終敗徐州聯盟。卿實乃大才,是齊王不識珍珠於目前,自取敗亡。
於是便令李含撰寫檄文,遣使送往洛陽長沙王府,且又趁夜偷偷張貼於皇宮禁門之外,令齊王及滿朝文武皆知。
次日平明,齊王見其檄文,大為驚懼,急聚文武,商議對策。
尚書令王戎奏道:若河間、長沙二王裡應外合,其勢不可當也。以為臣愚見,殿下不如保其王位,退朝歸於私第,委權崇讓,庶可求安。
話猶未落,從事中郎葛旟大怒,出班奏道:自漢魏以來,王侯棄兵權而就府第,寧有得保妻子及身家性命者耶可將王戎斬首,再伐長沙王叛逆之罪!
齊王聞其二人爭執,一時陷入沉吟,猶豫未決。
王戎見狀,明知殺身之禍就在眼前,急稱舊疾發作,奏請如廁。齊王許之,王戎在侍衛監視之下如廁,卻故作不慎跌落糞坑之內,渾身臭氣熏天。
親隨見此,哭笑不得,隻得回殿,報與齊王。
齊王便令:王戎老矣,行為如此顛倒,大失官體。扶歸本府,令其養病去罷。
王戎因而免於被誅,回府之後,自此閉門再不敢出。
鏡頭轉換,按下朝廷黨爭,複說諸王之亂。
長沙王司馬乂得到河間王檄文,知道齊王多疑,自己無論如何亦解釋不清,不如先下手為強,便與河間王結盟。
於是急遣部將董艾,率軍前去包圍齊王府宅,自己則急領百餘親兵入宮,關閉諸門。複又迎接天子升殿,奏請攻討齊王。
齊王聞說長沙王奉天子車駕來伐,豈肯就此服輸於是儘率府中親軍而出,與長沙王部曲戰於洛陽街衢之中。
是時兩王儘出府軍,在京師互相攻殺,不肯相讓。
刹時之間,洛陽城內大亂。宮中禁軍、東宮護衛、兩王各自部下及黨羽家兵,皆被卷入其中,不分敵我混戰,將天子棄於街衢不顧。
惠帝嚇得麵如土色,急驅車駕走至東門,兩軍矢集車駕之前,頃刻間群臣死者枕籍。
當時便有河間王司馬顒親信混出洛陽,飛馬前至許昌,報與主公。河間王聞報,急遣李含、張方出兵北進,前往洛陽救駕。
二將領命,各自引兵前往。李含兵屯陰盤,張方屯於新安。
與此同時,齊國與長沙二王已在城中混戰三日,部兵死傷無數。齊王司馬冏最終兵敗,被長沙王司馬乂活擒,押至太極殿麵見天子。
惠帝思及齊王前番勤王之功,不由心生惻然憐憫。
司馬乂恐生變故,急喝叱手下將齊王拉出殿外,就午門斬首。司馬冏臨下殿時,猶回頭眼望惠帝,天子僅隻低頭流淚而已。
於是一聲令下,便將齊王斬於閶闔門外,首級巡示六軍。
長沙王又命儘收齊王黨羽,皆夷滅三族,死者有兩千餘人。齊王司馬冏暴屍於西明亭,三子淮陵王司馬超、樂安王司馬冰、濟陽王司馬英被執,押禁於金墉。
掾屬荀闓上表請求殯葬齊王,天子允之。
齊王叔公司馬乾哭道:晉朝宗室日漸衰微,隻有此子最優。如今被誅,社稷休矣!
長沙王斬了齊王,遣使出城,令李含、張方罷兵,歸還許昌,任用李含為河南尹。因在齊王府中搜出益州牧羅尚告急表章,方才知道流民圍攻成都之事,於是不由大驚。
司馬乂齎表上朝,奏道:益州流民之事,皆被齊王所誤。臣請陛下降詔,敕令荊州刺史宗岱與建平太守孫阜,率水軍三萬自江陵溯流而上,往救成都。
惠帝:依卿所奏,即令二卿啟行。
宗岱領旨,一邊準備兵馬,一邊派出哨,入蜀探聽軍情。
字幕:太安二年正月,益州成都。
李特久攻成都不下,眼見糧草告急,於是心生一計,率軍偷渡過江,進攻羅尚水軍。
成都水軍無備,皆都棄船登岸,潰散而逃。
蜀郡太守徐儉獻少城投降,李特率軍進城據守,改元建初元年,大赦境內。
蜀中之民因見兩下交兵,皆聚眾塢堡之中自守。因見李特不擾平民,又宣布大赦,於是皆送牛酒,犒賞李特之軍,以表歸順之意。
李特遣使撫慰,又因軍糧不足,便將六郡流民派至各堡就食。
李流大驚,急來見李特諫道:諸塢新附,其心難測。兄長宜執其大姓子弟,聚兵自守,以備不虞,切不可散兵於塢堡之中就食。
李特怒道:今大事已定,便當安民。豈有橫加疑忌,使其離叛之理
李雄:伯父之言是也,望父親聽之。
李特愈怒,不聽諫勸。
正當此時,探馬報來:宗岱引三萬水軍入川,令孫阜為前鋒,迫近德陽。
李特聞報大驚,急派李蕩及蜀郡太守李璜引軍前往,與德陽太守任臧共拒孫阜。前番投降李特各堡之民,因見官兵軍力強盛,此時皆懷二心。
益州兵曹從事、參軍任睿見此,入見羅尚諫道:李特今散其眾,就食於成都周圍諸塢,驕怠無備;其弟子又與朝廷援兵相拒於德陽,救應不及,此天欲亡之也。將軍宜遣人密約諸塢大戶,刻期同發,內外夾擊,則破之必矣。
羅尚從之,遂使任睿坐於大筐之中,趁夜墜繩下城,分至各土堡,見其首領秘議,約定於二月十日共擊李特,諸堡皆從之。
任睿與諸堡約期已畢,又至少城,來向李特詐降。
李特不疑,以禮待之,並問:公實告我,城中情況若何
任睿:城中存糧將儘,隻餘錢帛而已。
李特大喜,信以為真。任睿於是請求出城,回鄉看望家人,李特允之。
任睿出了少城,見背後無人監視,於是急回成都,將前事報予羅尚。
羅尚厚賞任睿,儘發城中之兵,約有三萬,來攻少城。李特此時方才大驚醒悟,急召諸塢中就食之兵。諸塢首領反聚其兵,共擊李特。
李特不意竟然如此,於是棄城而走,向北敗逃五十餘裡,方才紮住營寨。
環顧左右,隻有李輔、李遠相隨,兵馬不過三千。
李特仰天長歎,私謂二人:悔不聽李流及子李雄之言,至於今日,實乃天欲亡我。
言罷痛飲一醉,和衣而臥。
次日聽得營外殺聲震天,李特急扶醉上馬出營,排列陣勢,向對麵看時,竟是羅尚親帶五千人馬,追擊至此。當時正值初春乍寒,空中陰雲密合,不一時雪花亂飛,寒風又起。
李特陣中將士皆穿單衣,頂風冒雪而立,苦不堪言。
羅尚軍占了上風頭,卻不懼風雪,戰馬乘風揚蹄,皆欲衝鋒。
李特冒雪出陣,單搦羅尚挑戰。
羅尚怒罵:某待你不薄,特使你總督流民,奉旨還鄉。爾不思報本,反聚眾謀反,屢殺朝廷大將,今日死在目前,還有何說
李特不答,挺槍上前。兩馬相交,戰了三五個回合,羅尚回馬便走,繞山而行。李特在後緊追,轉過山坡,看看趕上。
羅尚將大刀交於左手,伸右手自肋下扯出金絲套索,扭頭撇去,說聲:著我法寶!
李特頂風而追,被雪花遮住雙目,看物不清,聽見羅尚大叫,抬頭看時,已然不及,被那套索正中脖頸,複猛力一扯,雙足騰空,跌下鞍橋。
羅尚大喜,便將李特拖在馬後,撥馬奔回本陣,喝令:綁了!
便有四名親兵上前,見李特已被套索勒得半死,遂綁縛了,押在軍中。
李輔、李遠見李特被拿,待要衝上搶回,卻被大風吹得立足不穩,寸步動之不得。
羅尚見狀哈哈大笑:天公助我,滅此流賊。三軍努力上前,全部斬殺,一個不留!
眾軍聞令,輕抖馬韁,便如離弦之箭上前,借助風勢,掄起屠刀。可歎流民兵馬逆風而立,如何抵敵隻得轉身便逃。
李輔、李遠猶不肯舍,欲救李特,皆力儘被擒。
羅尚收兵回城,因恨極李特,一刻也不等不及,便下令將其三人即刻斬首,又縱火焚燒其屍,遣使將李特首級以石灰封固,傳報洛陽。
李特殘部逃歸,向李蕩、李雄報說主公被殺,二人大哭昏厥。
關隴流民聞之,無不驚懼,便似天坍地陷。李蕩、李雄隻得率引殘部,退保赤祖。
孫阜於是攻破德陽,擒獲李特部下將領蹇碩、任臧。
李流聞兄長李特之死,怒不可遏,引軍大至,要執殺孫阜,為兄報仇。
孫阜懼其勢眾,引軍退出德陽,至涪陵駐紮,等待刺史宗岱大軍前來會合。
李流與侄兒李蕩、李雄合兵,進抵德陽,由是自稱益州牧,自守東營,令二侄守北營。
探馬來報:羅尚遣督護何衝、常深,涪陵令藥紳率兵前來,請將軍早為防備!
李流遣出探馬,急與李蕩商議:羅尚大兵將至,你我可將軍馬分為兩營,互為犄角,若賊兵來時,無論何營率先受敵,須各以舉火為號,分兵抵禦,相互聲援。
李蕩:正是,就依叔父之計而行。
鏡頭轉換,日月流轉,次日清晨,薄霧冥冥。
藥紳、常深率兵突至,擂鼓呐喊,攻打東營。李流以力拒之,同時令人舉火。
李蕩見之,即引北營軍來救東營。
正在這時,不料何衝忽至,乘李蕩不在,攻打北營。便在此危急時刻,又逢流民營內氐人符成、隗伯叛變,率本部人馬響應何衝。
時有李特之妻羅氏在營,與子李雄率眾頑強抵抗。激戰半晌,何衝終不能勝。
李流與李蕩叔侄合兵,自辰至午,終於打敗常深、藥紳,後率軍救援北營,複大敗何衝。
符成、隗伯見勢不妙,率軍突圍,保著何衝逃至成都,投奔羅尚。
李流叔侄三人遂合兵一處,乘勝進攻成都。羅尚納敗兵入城,急令關閉城門防守,李蕩馬快,當先追至濠邊,吊橋已起。
羅尚在城樓上看得清楚,喝令:投擲長矛,擊殺此賊!
守軍聞令,各將長矛脫手。李蕩收腳不住,被長矛攢射,死於護城河岸。(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