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萇大喜不疑,加以重用,遂納雷惡地之謀,派奇兵趁夜突擊,一舉攻陷新羅堡。
兩軍相持複又經年,苻登不耐其煩,又見己軍勝多敗少,於是召集部將說道:我觀姚萇兵勢已衰,宜急攻之。公等有何妙計,但請講來。
鎮東將軍魏揭飛獻計:臣請率本部兵馬,抄小道繞至杏城之後,大王可另遣一將於前麵佯攻,牽製彼兵,以放炮三聲為號,並力攻之。杏城告急,姚萇必親引兵來救,大王再設伏待其援軍。則杏城可行,姚萇亦必為我所擒。
苻登聞之大喜,依計而行,令魏揭飛引軍往攻杏城,自率重兵前往姚萇來路上埋伏。
雷惡地聞苻登軍卷地而來,乃與部將商議,欲複降苻登。
魏揭飛率氐、胡數萬人馬出,不禁得意至極,遂自稱大將軍、衝天王,即率部眾猛攻杏城。後秦安北將軍姚當成手忙腳亂,應付不暇,急遣部將出城,向主公姚萇求援。
鎮軍將軍雷惡地見前秦軍攻打甚極,於是反叛,進攻後秦鎮東將軍姚漢得於李潤鎮。
姚萇聞報魏揭飛率軍欲抄杏城後路,便欲親自來救,令點齊軍馬起行。
諸將諫道:量小小一個魏揭飛,何勞陛下大駕親往?
姚萇說道:爾等不知。苻登非可卒滅,我城亦非苻登所能卒拔。孤惟恐雷惡地謀反,其若與魏揭飛聯手,再東結董成下我杏城,再破李潤營壘,則長安東北非我所有也。於是乃引精騎一千六百人,飛馳來救杏城。
因其兵馬極少,且抄小路而往,故此苻登細作未曾發現,伏兵亦便如同虛設。
魏揭飛抄至杏城之後,因見城中兵少,悉眾而攻。姚當成分兵固守,一邊等待救兵。
姚萇引千餘鐵騎趕到,卻不上前攻擊,先紮營柵,示敵以弱。魏揭飛不以為意,遂分一半兵馬圍城,自調遣諸路氐胡二萬人,來攻姚萇。
姚萇下令牢紮營寨不出,隻命派出細作,打聽對方來者是何處兵馬。自此每聞敵方一軍來至,不憂反喜,連連稱善。
諸將不解其意,齊問:我今以寡敵眾,陛下因何喜敵添兵?
姚萇說道:氐胡諸部散布各處,剿不勝剿,殺不勝殺,大是後患。今幸其同惡相濟,皆來會集,孤便得以乘勝席卷,一舉覆其巢穴,東北無複餘也。
諸將不信,以為主公被敵眾嚇傻,信口胡言自解。
姚萇見聞氐胡諸路兵馬畢至,於是傳下令去,命固壘不戰,誘其來攻。複秘遣子姚崇領二百輕騎,偷襲諸氐胡之後,攻其無備。
魏揭飛果然中計,仗恃人多,率全部人馬離開營柵,圍攻後秦軍營。
便在此時,姚崇已率二百決死鐵騎潛地出營,各持引火之物,繞過氐胡進攻大軍,繞道飛馳,入於魏揭飛大營,順風放火。
氐族兵士正在全力猛攻姚萇,忽聞後麵大噪,回頭看時,大營起火。隻因出其不意,後隊各自擾亂,不知究竟多少兵馬從後麵來攻。
姚萇望見敵營火起,哈哈大笑道:氐胡今番敗矣!
遂縱其餘一千四百精騎傾巢出擊,直殺入氐胡陣中,見人便斬,迅如狂風。
魏揭飛縱馬挺槍來迎,姚萇於火光中看得清楚,即飛馬上前,大喝一聲,將魏揭飛斬於馬下,身首兩分。既斬敵猷,更率騎兵趁亂衝突,殺至天明,斬首萬餘級。
魏揭飛所帶兵馬全部潰散,不複成軍。
雷惡地聞魏揭飛被斬,不由驚懼,不敢再戰,遂複遣使來見姚萇,再次請降。
姚萇不計前嫌,待之如初,使其還軍自守營壘。
雷惡地奉命回歸己營,派人打探姚萇隻有一千六百軍馬,不由悔之不及,但亦因此心悅誠服,欽佩姚萇臨敵之膽,用兵之略。
複恐人恥笑自己無用,便常對人說道:某自言智勇所施,足為一時之傑。校數諸雄,如我之徒皆應跨據一方,獸嘯千裡。然遇姚公智力摧屈,是吾之應當之分也。
姚當成見姚萇破了重圍,急出城來接,拜倒於地:陛下隻以一千六百騎兵,便破敵數萬之眾,且陣斬上將首級,真天神也。便是蜀將關羽、晉將文鴦,亦不能望主公之項背!
姚萇大笑,便命姚當成於自己紮營之處,每個寨柵孔隙中種樹一棵,以紀念今日大捷,然後振旅而還。
後過歲餘,姚萇遣使來問姚當成:其樹長勢如何?
姚當成回書答道:已蔚然成林。隻是營地太小,宜再增廣其地也。
姚萇回書說道:孤自行兵以來不下百戰,從未有如此快速且酣暢淋漓者。以千餘兵馬破三萬餘眾,恐自古以來隻有曹魏良將張文遠差可比擬!營地雖小為奇,豈以大為貴哉?
姚當成乃遜謝拜服,不複請增廣營樹。
其後中原諸侯聞聽此事,無不笑道:非公能比張遼,是魏揭飛不如孫權之甚也。
苻登聞報魏揭飛兵敗被誅,不由怒發。於是親率精兵,自雍城出發,進占涇水口要衝範氏堡,強渡渭河進攻,連克姚萇部將金溫,進據曲牢。
馮翊人郭質在廣鄉起兵響應苻登,傳檄三輔,眾皆從之。
惟有鄭縣人苟曜不聽,反聚集數千人響應姚萇。
苻登任郭質為平東將軍、馮翊太守,使其討伐苟曜,未料大敗而回。
郭質於是東結楊楷作為聲援,又與苟曜戰於鄭東,複被苟曜擊敗,部眾亦儘皆潰散。郭質單騎逃脫,懼怕苻登怪罪,隻得歸附姚萇,被任命為將軍。
苟曜聞郭質歸降,卻以一萬軍據守逆立堡,暗中與苻登聯絡,願為內應。
苻登於是離開曲牢、繁川,至馬頭願駐紮。後秦急遣右將軍吳忠率軍出城迎戰,被苻登射殺於陣前,餘部潰退,逃歸長安。
姚萇聞報吳忠被殺,遂收其餘眾,預備再戰。
部將姚碩德不解,問道:主公向來慎於輕戰,每戰必欲以計取之。今戰既失利,而更逼賊邀戰者,必有其由乎?末將不解,故請問之。
姚萇說道:苻登用兵遲緩,皆因不識我軍虛實。今其敢於輕兵直進,逕據於我之東方,必是苟曜豎子與之暗中連結,備知我河東虛實之故也。若待時久不擊,使變亂已成,則其禍難測。我今所以求速戰者,欲使豎子謀之未就,修好之盟未深,以散敗其事耳。
姚碩德及諸將大悟,皆拜服於地:陛下神算,我等不及也。
姚萇遂率精銳出城,與苻登激戰竟日。苻登寡不敵眾,被迫撤圍,退屯郿城。
姚萇抽軍北上爭奪新平,苻登守將強金槌兵敗,遂以城降。姚萇率數百騎入金槌大營受降,群臣勸阻,恐其孤身赴敵被害。姚萇說道:強金槌既已背叛苻登,若複圖我,其將安所歸耶!且懷德初附,推款委質,我若複以不信任而待彼,則今後何以禦物?
遂不聽眾勸,前往強金槌大營。強金槌部將見姚萇僅帶數百騎前來,果然要趁機襲擊,終被強金槌阻止,誠心舉眾投降。
七月,苻登又率軍圍攻安定城。姚萇率軍北上援救,苻登退去,姚萇亦兵還長安。
半年之後,苻登複引軍來攻安定。姚萇出城拒之,臨行前對太子姚興囑道:苟曜好為奸變,見風使舵。彼若聞孤引兵北去,必來見你狡辯前番之叛,你便可執而殺之。
囑罷起兵而去。其後苟曜果來長安見太子姚興,稱前番乃詐降苻登,今來聽從太子吩咐。姚興因得父親密令,於是不聽其分說,令執而斬之。
姚萇親引大軍北征,於安定之東遇到前秦大軍,就此列陣決戰。
兩軍各施其勇,接連三戰,後秦軍再次打敗前秦軍馬,苻登隻得引敗兵退據路承堡。
姚萇引軍進入安定城內,置酒高會,與諸將慶功,笑謂:苻登不及其祖父多矣。
諸將皆賀:若值魏武王姚襄在時,不令此賊坐大,陛下亦不必今日親自征伐也。
姚萇笑道:諸公不知,我不如亡兄有四:我兄身長八尺五寸,臂垂過膝,人望而畏之,此其一也;當十萬之眾,與天下爭衡,望麾而進,前無橫陣,此其二也;溫古知今,講論道藝,駕馭英雄,收羅雋異,此其三也;董率大眾,履險若夷,上下鹹允,人儘死力,此其四也。孤所以得建功業,策任座中諸公群賢者,正望算略中有一片之長耳。
諸將聞言再拜,讚頌聲不絕於耳。
二秦相持複又兩年,至太元十七年二月,姚萇病重。
苻登聽說苻萇患病,就厲兵秣馬,稟告苻堅牌位:孫苻登受任執戈以來,將近十二年,一向得上天賜福保佑,先皇祖明察降憐,所向必勝,賊軍如冰雪消融。今太皇降災病於逆羌,醜虜必將不能康複。不肖孫當趁其斃命之機順行天誅,拯複太皇棺槨,向太廟謝罪。
於是大赦境內,百官進位二等。先發兵與姚萇部將姚崇在清水爭麥,卻屢被姚崇擊敗。又率軍進逼安定,離城九十餘裡。
八月,姚萇疾病稍痊,親率軍出城,另派部將姚熙隆去攻苻登營寨。苻登恐懼退回,姚萇連夜率軍越苻登營寨三十裡,緊躡苻登之後。
苻登於是不走,反紮營以待。次日晨哨兵還報:賊軍諸營皆空,不知去向。
苻登大為吃驚,對諸將說道:此何人耶?走時使我不知,來時使我不覺,直如鬼魅。眾謂其重病將死,忽然又提兵自來!朕與此羌人同活於世,則何其不幸哉!
於是罷兵返回雍城,姚萇亦引軍回至安定。
苻登回兵雍城,拜竇衝為右丞相。太元十八年五月,竇衝自恃其才,認為超人一等,請求苻登封己為天水王,苻登不應。
竇衝於是起兵反叛,索性亦自稱秦王,改年號為元光。
苻登至此大怒,親率大軍出於雍城,攻竇衝於野人堡。
竇衝不敵,急向後秦求救。姚萇派太子姚興帶兵往攻胡空堡,以解野人堡之圍。苻登果然大懼,急解竇衝之圍,前去援救胡空堡,於是竇衝複與姚萇聯合。
姚興轉而奔襲苻登軍大本營平涼城,大獲全勝而歸,苻登由此元氣大傷。
當年十月,姚萇病重,屢做惡夢,見苻堅將天官使者、鬼兵數百突入營中,前來問罪。姚萇每被嚇醒,下榻跪地磕頭:臣姚萇陛下所授龍驤將軍,至為心腹。向殺陛下者非臣,乃是臣兄姚襄附體而為。陛下若要複仇,自往尋我兄可也,非臣之罪,願不枉臣。
卻見苻堅立於榻上怒視不語,隻命鬼卒前來捉拿。
姚萇驚懼,至於**在皇宮內亂跑,連呼內侍執劍抵擋鬼卒,勿使近身。宮人於是各執刀劍往空中刺鬼,姚萇卻在劍叢中亂跑,不小心撞於劍尖,被誤中陰部,出血不止。
醫官包紮已畢,則被姚萇撕扯開裂,流血一石有餘,血滿床榻,橫流宮室。
姚萇自知不起,遂召太尉姚旻、尚書左仆射尹緯、右仆射姚晃、將軍姚大目、尚書狄伯支入宮。手指數人,對太子姚興說道:朝中凡有詆毀此諸公者,子慎勿受其蠱惑。汝當撫骨肉以仁,接大臣以禮,待物以信,遇黔首以恩,四者既備,孤無憂矣。
姚晃問取苻登之策,姚萇說道:大業垂成,我兒姚興才智足辦,奚所複問?
言罷遂崩,時年六十四歲。
苻登聞說姚萇病亡,大喜道:老羌即死,孤無憂矣。至若姚興小兒,我將以刑鞭之。
於是下令國內大赦,親率全軍向東,趁後秦國喪伐之。太元十九年二月,進攻屠各姚奴、帛蒲兩堡,克之,即從甘泉向關中進兵。
姚興聞報,親自引兵來救,一路追趕。因落後於前秦軍數十裡,苻登得以從六陌奔襲廢橋,欲奪橋以拒姚興。
未料後秦尚書左仆射尹緯占據橋頭,苻登搶奪水源不得,軍人渴死者十之二三。苻登隻得奮勇與戰,三軍饑渴無力,被尹緯擊敗,苻登單人匹馬逃回雍城。司徒苻廣時守雍州,太子苻崇守胡空堡。因聞苻登戰敗,均棄城堡出逃,軍眾潰散。
苻登此時無家可歸,於是奔往平涼,收集殘餘部眾,進入馬毛山。
姚興率軍進攻,苻登派子汝陰王苻宗到西秦乞伏乾歸處為質,請為婚姻以求援救,乞伏乾歸派兩萬騎兵往救苻登。
然而西秦之兵未至,苻登便輕易率軍出山迎擊,與姚興在山南交戰,終被姚興擊敗,苻登被殺於陣中。共在位九年,始終與後秦姚氏攻殺不休,終年五十二歲。
其子苻崇奔往湟中即位,改元延初,諡苻登為高皇帝,廟號太宗。
晉太元十九年七月,後秦安南將軍強熙、鎮遠將軍強多反叛,擁推竇衝為盟主。後秦皇帝姚興親自帶兵討伐,強多為從子強良國所殺,率其父眾歸降後秦,強熙逃奔秦州。
竇衝不敵姚興,率殘部逃奔汧川,被汧川氐族首領仇高所獲,將竇衝送往後秦。
竇衝懼死,遂於監中索求紙筆,上書秦王:今苻登雖死,其子苻崇猶存,與陛下乃三世深仇,必不肯就此罷休。且強燕在東,亦無日不思複其故土,視陛下為寇仇。若竇融為將,甘為陛下驅使,除此二寇,再以得勝之兵以下江東,成就王霸之業,不亦可乎?
秦主姚興將此書示之眾臣,問群下意見如何。
右仆射姚晃出班奏道:竇融雖勇,固不如後漢呂布也。當魏公曹操在白門樓時,亦惜其勇不忍殺之,乃被劉玄德以丁原及董卓之事提醒,故爾縊死。此等三姓家奴,陛下若置之身側,或使領兵,則一旦反噬,其孰能製者?
姚興恍然大悟,又見闔朝文武皆恨其反複不定,毫無忠義之心,於是下令斬之。
鏡頭轉換,按下二秦爭鋒,再敘東晉王朝。
太宰謝安去世,晉孝武帝司馬曜趁機將國政軍權收回朝廷,使司馬道子為揚州刺史、錄尚書事、都督中外諸軍事。
孝武帝幼稱聰悟,精通玄理。卻又嗜酒如命,好為長夜之飲。更與其弟司馬道子信奉佛教,多有僧尼出入宮禁,備受寵信,以致姏姆尼僧,尤為親昵,並竊弄其權。
尼姑支妙音權傾一朝,威行內外,群臣為之側目。
尚書令陸納見君臣皆佞於佛事,以致朝政日非,不由回望宮闕而長歎道:好家居。纖兒欲撞壞之耶!
謝安既死,謝玄不能自安,憂憤得疾,自請解除兵權,退就會稽內史,一年後去世。
其所節製徐、青、兗三州,遂先後被司馬道子與譙王司馬恬瓜分。
自此陳郡謝氏門閥落下帷幕,孝武帝收回皇權。然忌憚司馬道子權重,君臣兄弟間雖酣歌為務,卻致帝相暗爭。
外戚太原王氏繼謝氏而興,但既無人才亦無事功,隻有依附司馬氏而貪圖門戶利益,無力製衡皇權。
袁悅之勸司馬道子專攬朝政,王恭乃請孝武帝托以它罪,殺袁悅之於市中,既而朋黨同異之聲,播於朝野。孝武帝益惡司馬道子,逼請太後將其廢黜,太後不忍。
孝武帝乃擢升王恭、殷仲堪、王珣、王雅等人為黨,司馬道子則引王國寶、王緒為心腹。太後每自中間調和,大臣徐邈亦上疏諫勸,孝武帝無可奈何,又複委任司馬道子如初。
自皇後王法慧去世,孝武帝不再立皇後,而寵幸淑媛陳歸女及張貴人。
一日孝武帝在後宮清暑殿中與張貴人同飲。孝武帝大醉,笑謂張貴人:卿今年近三十,美色大不如前,又無子嗣,空占貴人名位,明日朕當廢之,另立年輕貌美者。
言罷,自去榻上醉臥。張貴人聞而妒火中燒,令勸近侍宦官皆醉;召來心腹宮女,乘孝武帝熟睡之際,以大被捂至窒息而亡,年僅三十五歲。
次日侵早,張貴人謊稱皇帝於睡夢中魘崩。
中書令王國寶欲入宮撰寫遺詔,被王恭之弟侍中王爽阻止。司馬道子與其子司馬元顯對孝武帝之死求之不得,因而對張貴人不予追究。(本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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