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可惜那雙在暗夜中如鷹隼般的眼睛,怎麼看都不是手不沾血的書生。
楚修遠打量了下她身上的夜行衣,新的很,一看就是她哥買來哄她的,從未穿過。
她倒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卻差點打草驚蛇。
他看著她在夜色下裸露出的一截脖頸,隻覺得抬手就能折斷。
本就是來確認那幾個細作身份的,很湊巧就看見了這個不熟練的諜客鬼鬼祟祟地潛進了縣衙。
要是不出手,她就要被回來複命的衙役撞個正著了。
雲歲晚察覺到他看向自己脖頸的目光,無意識抬了抬領口,倏然想起她從窗口躍出時,推門進來的幾道人影,眼中的怒氣化為心虛,
“我帶著麵罩,那幾個衙役就算是撞上我,我也可以脫身。”
說完後,雲歲晚又立刻意識到她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這位爺哪裡是在救她,分明是嫌棄她亂了他的計劃,這個時點,他怎麼可能無緣無故地出現在這裡。
她還想梗著脖子懟他兩句,但對上那雙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又把話咽了回去,夜風似乎在這時才散開,讓她有了幾分真切的涼意。
楚修遠比她高出整整一個頭,墨發高束,他是先帝最小的兒子,明明才二十三歲,偏偏少年老成,身上整日散發著攝人的寒氣,讓近處的雲歲晚努力克製,才沒有打出寒顫。
她的理智終於站了上風,硬擠出一點笑容,“王爺,我無意摻和進你們的神仙鬥法,隻想好好過我的小日子,來縣衙也不是有意破壞你的計劃,我隻是不想束手就擒成為彆人野心的犧牲品。”
楚修遠靠在樹旁,似乎又有了看戲的興致,
“繼續說。”
看著眼前人這副模樣,又想到自己聽見的事,雲歲晚的聲音裡不自覺染上了哭腔,
“我隻想父兄平安,隻想護住雲家上下性命,我有什麼錯?我沒有千回百轉的心腸,也不是天潢貴胄,我對於你,對於三皇子來說,都是一隻注定被傾軋的螻蟻。但我身為螻蟻,就沒有活下去的權力嗎?”
她知道該賣乖討巧,但她發現這樣一盤大棋後,突然有幾分心灰意冷。
她以為,自己隻要收回從前對陸祈臣的心意,就能安穩過好這一生。
可偏偏,她不去惹因果,因果非要來尋她。
三皇子和陸家勾連把她往死路上逼,硬要她嫁。
眼前的瑞王明知一切,還放任她嫁入陸家成為三皇子的助力,他的目的又是什麼。
夜風吹碎了她的淚,有兩滴落在了楚修遠的衣角上,很快湮沒於夜色中。
無助,脆弱,偏偏不知死活妄想蚍蜉撼樹,妄想在既定的死局中謀生路?
他也曾在深宮孤苦中叩問為什麼,但沒人給他答案。
“螻蟻?”他玩味的聲音打破了清寂夜色。
幾隻瑩蟲飛過,一瞬間照亮了他的麵容,雲歲晚含著淚望過去,隻看得出那比白玉還完美的臉上,如沒有七情六欲的神祗般涼薄。
彷佛自己剛剛的崩潰,於他而言隻是個討不到糖的孩子,在無理取鬨。
“螻蟻尚能潰長堤,你卻隻會詰問命運不公。”
楚修遠沒了看戲的樂趣,雲歲晚卻攔在他麵前。
“那王爺覺得我的出路在哪裡?”
“你為什麼覺得自己有資格和我討生路?”
瑩蟲飛遠,楚修遠身上重披了濃黑夜色,雲歲晚看不清他的麵目,卻能感受到他身上駭人的氣息,強忍著頭皮發麻,抬頭直視他的眼睛,
“若我曾有恩於王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