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砍是個見縫插針的主,吐著煙圈擠兌阿富和阿角:“孩子死了來奶了!你倆一天到晚起五更爬半夜的,錢少整嗎?哪次不是趕著掙趕著賭,那時候咋沒想起來彙家去還饑荒呢?”
“得了,說這啥用,他們掙那倆錢也是癩蛤蟆打蒼蠅——強供嘴兒!這樣吧,待一會兒你跟他倆去金沙看看,老頭子要是真有料的話,你們就給我打電話,咱們再研究。”高寒說完平躺在大床上,愜意地伸了個懶腰。
大砍站了起來,陰陽怪氣地說:“抓緊吧各位,整著錢,該還債的還債,該贖房子的贖房子。如果不甘心,就再賭兩把。”
高寒知道大砍人夠義氣,就是嘴刁。他刻意不把阿富和阿角羞於啟齒的真實訴求挑明,就是尋他們開心。
但作為“東道主”,高寒不能讓這兩個拿自己當塊乾糧的東北老鄉失望,於是說道:“你們去吧,如果真涉及到投資,我和大砍想辦法,掙著錢大夥平分。”
聽了這話,阿富和阿角都高興了,這正是他倆此來的目的,如果真拉來了高寒的投資,那他倆的收入可絕非給檔口拉返點那麼不起眼了。於是他們跟著大砍興衝衝地出征了。
徒然的安靜把高寒帶入了思索的幽穀,令人厭煩的無奈感也湧上心頭。這段時間真就跟做了場春秋大夢一般,從人到鬼來了個極度大反轉。活蹦亂跳的說死就死了,死得板板正正的突然就橫空出世了,鐵打的心臟也扛不住這麼折騰啊!這哪是正常人該有的遭遇啊?
對了,高寒不是正常人。要是覺得這樣界定不好聽,那麼,他最起碼不是一般人。遭遇離奇一些,正常。
相比之下,阿富、阿角之類的澳門混子比高寒簡單多了。他們的生活就是流水線,摳客、掙錢、爛賭、還債。而後再借債、爛賭、摳客、掙錢、還債……周而複始,渾渾噩噩。這樣的人生沒完沒了,死了拉倒。
高寒就不行了,肩上的債、幽靈一樣的樸東旭、充滿未知的方雯一家,都是埋在他前路的雷,說不上哪一步就炸一顆。所以,他的人生永遠都是那兩個字——刺激。
但愁歸愁,鬱悶歸鬱悶,傍晚被日本姑娘撩起的欲火還是有點折磨人。活在當下做鬼不悔,神一樣的人生就該有神一樣的覺悟,虧了自己犯不上。反正一時半會兒大砍他們不會有啥消息,不如趁這時候乾點兒有用的。
高寒精心裝扮一番,晚上十點剛過,他就推開了三井餐廳的門。第一眼,他便看到了想見的人,那種怦然心動的感覺卷土重來了。
美京,一路走好。高寒做了個從心裡往外請人的手勢。
女子仍然穿著淺色亮麵套裙,嫋嫋婷婷,如出水芙蓉般站在吧台邊,向他鞠躬微笑。
高寒專注地看著女子,暗暗在心裡和美京對比。女子這張精巧細致的瓜子臉真他媽好看,眼角、鼻梁、唇線都那樣的線條明朗、清秀雅致。耳垂上的珍珠耳釘細膩圓潤,散發著柔合的光。頭發烏黑柔順,遵循淑女樣式規整地垂在耳側,紋絲不亂。她身段的曲線和弧度優雅而誘人,透著年輕女人獨有的柔軟和彈性。
短暫癡望,高寒心裡服了,值得下手。
此刻,美京的影子又遠了一些,更加模糊了。
四目相對,女子清亮的目光跳動了一下,禮貌地說了句日語,聲音柔軟而質感,還略帶一絲謙卑。而後,她微笑著將高寒請到一張兩人台前,扶了一下椅子請高寒坐下。
雖然聽不懂日語,但有韓語做底子,高寒還是能蒙幾句的。他佯裝看菜單,用漢語問:“會說中國話嗎?”
女子大睜了一下眼睛,連連搖頭擺手,說了句日語,笑得很謙恭。
高寒搜腸刮肚組織了一些單詞,斟酌著用英語說:“我是為你的美貌而來的。”
女子臉上的笑很透明,像清晨剛剛摘下的水晶葡萄那樣招人稀罕。她用英文說:“謝謝您的誇獎。”標準流利。
除了櫥窗裡的女人,當然也除了美京那種既懷著目的又隨便的女人,泡正經妞都是有難度的。麵對女子流利的英文,高寒略顯尷尬。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他突然憎恨起自己那短暫的學子生涯沒把英語學透,否則對付這個小日本就輕鬆多了。
但連猜帶蒙也把女子的基本情況弄清楚了。女子名叫德川秀智,是奈良人,二十五歲。才來澳門三個月,這家餐廳是她姑姑開的。她以前是舞蹈演員,現在是吧台經理,值班時間是下午四點至零點。
從始至終,都是高寒問,德川秀智答。她整個人都淡定而幽靜,似一株空穀幽蘭。談了一會兒,高寒覺得時機差不多了,紳士地問:“可以坐下喝一杯嗎?”
德川秀智微笑著說:“對不起先生,不行,我要為客人服務。”
高寒訕然,看來自己有些著急了。
又一杯清酒上來之後,德川秀智特禮貌地請高寒慢用,而後轉身離開。她的腳步很輕快,很輕盈,猶如盛夏傍晚的一縷清風,嗖的一下飄到魚缸後麵的房間裡去了。
埋單時德川秀智適時出現,高寒的眼神加了點進攻性,一直偷覷著想摸的地方,還調侃了一句:“怕不怕一不小心成了大國公民?”
德川秀智微笑著問:“中國嗎?”
呦?高寒感念自己的英語撞了大運,竟被她聽懂了!趕緊說道:“當然。”
德川秀智笑笑,“您很幽默。”
這頓飯花了四千多港幣。恭送高寒出門時,德川秀智笑得很甜,也不知道這縷香甜是為他的“進攻”還是為了他的消費,反正挺喜人的。臨彆,她禮貌地鞠了一躬,說道:“歡迎再來。”
高寒眼含深意,說道:“放心,肯定常來。”然後很專注地又看了她一眼。
德川秀智幾乎要把自己對折起來了,又是深深一躬,“非常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