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良久後,他丟掉手中的煙頭站了起來。
他打算親自過去會會這幾位,探探這些人的虛實。
刀哥瞄的那幾個人正是李言誠他們。
站在郵政局門口商量事情他們也是沒辦法,主要還是沒地方去啊。
回招待所?
彆開玩笑了,他們登記住宿時出示的介紹信是某工廠過來出差的。
要是一天到晚都在招待所裡呆著不出去,或者出去沒多大會兒就又回去窩房子,招待所的工作人員絕對會向轄區派出所報告,說他們這裡有形跡可疑的外來人員。
這會兒又才十點多,還沒到吃飯的點,飯店也沒法去,這裡來往的人比較多,他們在這裡湊成一堆商量事情,倒也不是特彆顯眼。
不顯眼隻是他們自己認為的,實際上在有心人眼中他們幾個還是有些顯眼的。
這不,已經有人找過來了。
不說本來就麵對著刀哥走過來這個方向的曾洪林和張全州,就是側對、背對著這邊的其他四個人,在刀哥距離這邊還有五六米遠時,就非常警覺的轉頭看了過去。
正往過走的刀哥腳下微微一頓,原本還有些嚴肅的臉上立刻就浮現出了一抹自認非常和藹的笑容,又往前走了幾步。
在距離兩米的地方他就停了下來,笑嗬嗬的問道:“兄弟幾位……”
蘇省地跨長江、淮河,省內分為了三個方言區,分彆是江淮官話,吳語以及中原官話,差彆非常大。
各方言在內部跨城市能互通,可跨方言的話則就幾乎無法互通。
省內尚且不能互通,那就更彆提李言誠他們六個從北方過來的人了。
刀哥說出來的江淮官話,對於他們來說無異於鴨子聽雷。
田林君雖然曾經在這裡出差過近兩個月,他也照樣是聽不懂。
五十年代中期,國家為了推動普通話普及,完成了漢語拚音方案,以便於普通話教學和漢字注音。
並且還編好了以確定語音規範為目的的普通話正音詞典,以及以確定詞彙規範為目的的中型現代漢語詞典。
同時,教育口和廣播局還大量灌製教學普通話的留音片,文化口還攝製宣傳普通話和教學普通話的電影片。
這些措施都是為了在全國範圍內推廣普通話,提高普通話的使用率和普及程度。
目的就是為了避免這種去到外地出差,卻完全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麼的局麵。
但普通話的發音標準是以北方那邊的發音習慣做的底子,對於習慣了自己當地方言的南方人來說並不是很友好。
而且普通話畢竟才推廣了十幾年而已,國內目前的文化普及率又不高,想讓這些說了幾十年方言的人短時間改變自己的說話習慣,那幾乎是不可能的。
彆說現在了,就是幾十年後,很多二三十年代出生的人照樣不會說普通話。
刀哥做這行偏門生意時間也不短了,南市也是個重鎮,這裡南來北往的人不少,他沒少跟外地人打交道。
為了能方便交流,他還專門跟他兒子學過普通話,也算是下個功夫的。
此刻他看到對麵幾人茫然的眼神,馬上就明白自己想劈叉了。
這六個人絕對不是過來搶地盤的,而是外地人過來南市出差的。
既然是外地人,那身上肯定有全國糧票,可以跟他們換成本埠糧票啊,等回頭他們走的時候如果有的剩,還能再收回來,這一來一去的不就是兩筆生意了嗎!
想到這裡,刀哥臉上的笑容更盛幾分。
他連忙將自己的方言切換成了普通話,雖然他的普通話說的奇爛無比,但這次李言誠他們總算是湊湊活活的能聽懂了。
其實刀哥湊過來一搭話,他們幾個就知道這家夥是做什麼的,之所以裝的那麼茫然,就是不想和這些地頭蛇起什麼衝突。
“怎麼換?”
聽刀哥做完自我介紹後說可以在他這裡兌換本地糧票,老許想了想問到。
“咱們交個朋友,一斤我給你們換二斤二兩,但十斤起換。”
這兩年國內糧食產量連年逐步穩定攀升,當然啦,不是那幾年那種漫天飛舞的攀升,而是遵循規律的,腳踏實地的豐收。
老話都說手中有糧心中不慌,夠吃的,糧票在鬼市的價格自然就回落了。
現在基本上都是一斤全國糧票,兌換地方糧票兩斤最多到兩斤半的樣子。
刀哥給出的二斤二兩,算是一個合適的價格。
老許他們六個壯年人飯量都大的出奇,這邊又是以米飯為主,吃米飯就得點菜。
六個人仨菜都完全不夠吃,按照昨晚上那頓飯來計算的話,他們一天光糧票開銷就得十斤。
飯店裡邊可不會因為你拿的是全國糧票就給打對折,該是多少就是多少。
就算這些費用都是公家出,老許他們也會感到肉疼,現在既然有人送上門來兌換本地糧票,那就能省多少算多少。
老許想了下,對田林君示意了一下說道:“林君,先換五十斤吧。”
“成”田林君點點頭,打開挎在身上的挎包就開始數糧票。
一聽要換五十斤,刀哥眼睛一下就亮了。
五十斤他能掙最少五塊錢,這可不是一筆小買賣了,相當於他手底下兩個半兄弟一天的工錢。
他趕忙回身對著郵政局大門另一側招了招手,那邊一個年輕人看到後抬腿便跑了過來。
三下五除二,雙方的這筆買賣就這樣成交了。
臨走前,刀哥笑眯眯的說道:“各位兄弟,如果還想換,或者你們走前沒用完,都可以過來這裡找我,我如果不在,你們就找剛才那個就行,他叫小拐,無論刮風下雨都在,我這裡的價格絕對公道。”
“行,沒問題,謝了啊!”老許笑著點了下頭。
“不用客氣不用客氣,那我就不打擾各位啦。”
看著刀哥走遠了,幾個人迅速收回目光,又開始商量起了正事兒。
“處長,照您剛才說的意思,咱們直接找張教授,將事情原原本本的跟他講清楚,爭取得帶他的配合,由他把薛保來誆騙到招待所來,然後咱們進行下一步。
可如果張教授不願意配合呢?咱們這可以說是上手段了,作為知識分子,張教授很有可能會看不慣咱們這樣的行事作風。
他雖然對他的學生起疑心了,可起疑心並不代表他會同意在沒任何證據的情況下就隨便上手段。”
這番話是曾洪林說的,他說的很有道理,一旦跟張教授透露了他們的計劃,又沒得到他的支持,那這位教授可是有很大可能去上邊告他們一狀的。
“這就需要跟張教授溝通時有技巧了。”
老許當然考慮到這一點了,他甚至都已經想好了誰去跟那位老教授接觸。
說完後,他的視線就落在了李言誠的身上。
其他四人見狀也都看了過去。
“我?”
李言誠直接就懵了,抬起右手反手指向自己,滿臉的難以置信。
“讓我去跟張教授溝通?處長,您沒搞錯吧?您是領導,應該您去溝通才對啊。”
“不不不,這跟領導不領導的沒關係,我這個處長還不在人家張教授的眼中放。”
老許這話倒真不是謙虛,彆說他了,就算鐘局、沈局想見張教授都得提前預約,說話必須客客氣氣的,他這個小小的處長職位還真起不到任何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