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佳木蔥鬱,春光漫漫,雨後清透的空氣撲麵而來。
容衍就站在碼頭的艞板上,背光而立。
祝箏抬頭往上看,她的身量在女子中都顯得單薄,和人高馬大的太傅大人一比就更顯得玲瓏。
她所站的烏篷船不算小,但在一排飾點華麗的畫舫之中也顯得很是玲瓏。
玲瓏的她站在玲瓏的船上,莫名覺得氣勢弱了一大截。
弱了一截的祝箏折身,把鬥笠帶了出來,不是為了增加身高,她是怕待會兒萬一撞見認得她的人,打她個措手不及。
見容衍看過來,祝箏解釋了一句,“曬。”
容衍垂眼,日光透過細細的竹篾灑在她臉上,麵頰上似灑了一層碎碎金粉。
“嗯。”他撇開了眼。
頓了頓,忽然朝她伸出一隻手。
祝箏不明所以地看向這隻手。
不得不說,太傅大人的手也生的得天獨厚。骨節分明,修長白皙,如同玉石雕就,和他那張清雋的臉極為相稱。
祝箏不知覺地盯著看,雖然她不記得自己有沒有摸過,但總覺得印象中涼涼的,好像曾經抓在過她身上不該抓的地方,那時候似乎又不是那麼的涼。
反而……記憶中那種驚人的滾燙,像是烙印一樣。
意識到神思飄遠到了奇怪的地方,祝箏回過神時臉色已經騰騰熱了起來。她惱羞成怒一般地無視了容衍的手,果斷地抓住一旁的湘妃竹,猴子上樹一般地爬上了岸。
那姿勢絕對難看至極,她又故作大聲地拍了拍手上的塵,時刻記得在容衍麵前應該是溫府隨行的丫鬟,行止越是粗鄙越是合理。
容衍動作在半空頓了半刻,將手緩緩收了回去。
風光不勝收,花色頻襲人。
瑤光島是個卵型的島,挖空了中部引了湖水,造了個“湖中有島,島中有湖”的奇景。
小徑兩側叢生著翠竹,形成了一道道翠綠的屏障,順著湖水而下,是實實在在地移步換景。
湖裡的荷花開的正盛,幾乎要探出身來扯住遊人的衣擺,祝箏跟在容衍身後,左右擺著腦袋看花了眼。
其實祝箏的性子本就在庭院裡關不住,宜動不宜靜,喜歡花草樹木,鳥獸魚蟲,更喜歡親近春光。
但她現在卻無心賞花,隻是純粹在鬼鬼祟祟地左右張望。
祝箏的打算是這樣的:她要快點找到溫泊秋,或者不找也成,隻需找到一同前來的那個船夫,趕快逃離這個鬼地方。
不論哪種打算,都迫切地需要和容衍分開。
但太傅大人好像清閒的很,一路上沒再多說什麼,好像隻是和她順路,並肩沉默地同行著。
慢慢地,祝箏就故意落下了半步,再一會兒,便越落越遠,差了兩三個身位時,她毅然轉過了身。
“怎麼不走了?”
容衍似有所感,忽然回了頭。
祝箏已經抬起的腳生生頓住,尷尬地望天望地,最後望向一池荷花,“大人您快看,這兒的花開的極盛,真叫人流連忘返啊!”
語氣雖誇張,但確然是一句實話。
瑤光島乃是皇家造景,四季風光都各有千秋,盛夏自當是觀荷的好時節,一片碧天翠地中點綴著風荷朵朵,皆是難得一見的名品。
少時讀詩,她曾聽過一句,“午夢扁舟花底,香滿一湖煙水”。
那時便被它的意境打動,做夢夢見過酣睡在荷花叢中,一身浸滿香氣。
可實際上她沒什麼機會聞過荷花的香味,它們總是開在遠遠的水中央,不可褻玩也。
祝箏想起方才吃的荷花酥,口齒清甜,滿腹留香,不免好奇問道,“大人,荷花有香味嗎?”
“嗯。”容衍淡淡應聲。
祝箏趴在池沿上貼近了去瞧,“我倒是沒仔細聞過誒,想來也應該……”
沒等她說完,一支淡煙粉的荷花已經遞了過來,垂垂落在她的肩上。
祝箏直起身,“你怎麼把它折下來了?”
“聞吧。”容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