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咱們和他們都不見得是一房的,你打算拜哪個祖宗?”王二沒好氣的問王三。
“哥,要亂了。”王三指著左右街道上,插著草標,跪在石板路上,哀戚得一言不發的男男女女說,“多些親人,多條活路。出門在外,隻有鄉裡鄉親才多少會幫襯一二。”
王二神情一滯,他當初確實也是存了這個心思,才將村裡願意跟來的小子帶來一些,此外就是增強自己在會社裡的力量。
畢竟他是單槍匹馬出來打的,種光道抬舉他,但也不會一直無緣無故抬舉他,多少要有自己的人。
現在,王三卻直截了當的說出來,倒是讓他一下回到了現實:“往常你可不會這麼說。”
“我不識字,但我看得懂。都沒活路了,要餓死了,那麼都是死,怎麼死,就是自己的選擇了。”
王三岔開了話題,王二心下一緊。
“哥呀,早做準備。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想辦法吃最大塊的肉。”王三語氣冷了幾分,“不然,咱們會被吃掉的,亂世,命最不值錢了。
那天,如果我爬不起來,就在炕上,隻能變成肉乾。
就算反抗了,你沒趕回來了,我也得死。
但至少,我帶走了一個,不虧。”
王三說著,忽然一架華麗車馬路過,激起一群乞丐的懇求:“老爺們行行好,一錢銀子,一個小仆,求求您收走吧!”
隨行侍者們,揮舞著棍棒,怒吼道:“不長眼的東西,杜家的車駕也敢攔!打出去!”
人群騷動一二,很快有人踩斷了一個乞求買走自己孩子的男人手臂。
突然,車簾子掀開,王三看著一個穿著華麗的小屁孩,看著下邊鬨做一團,哈哈大笑,結果沒拿住一個白饃饃,掉在車廂內,不由得皺眉。
然後他厭棄的丟下一個饃饃,就這麼走了。
但這個饃饃,就跟投入狼堆裡的肉,引來了一群餓狼的爭奪,打得頭破血流了。
王三看著,王二也看著,直到被吃完了,搶完了,留下頭破血流的三五個人,會社的人才嘻嘻哈哈的出來,拿著棍子敲打他們,維持秩序。
至於那輛車,掛著“杜”字旗幟,不用想,就是本地長潤裡杜家的車。
真正詮釋了什麼叫做:
彆人富貴自有處,血汗屍骨層層累。
路儘草標賣兒翁,自顧不暇奈何咧?
王三已經接受了現狀,環境就是這樣,他也沒能力改變環境,但他不想被吃掉,那麼就隻能適應環境。
當他親眼看過村裡的“親戚”吃人,當他差點被村裡的“親戚”當做肉給殺了吃。
這段時間,他的三觀被重塑了,心硬了,人也麻木了。
都是為了活著,都是不擇手段的活著。
一口吃的,比什麼都重要。
更何況,王三還知道,他沒得選了!
他就在澄城縣,明年三月,就會爆發民變。
後年陝北第一輪大起義就會爆發,緊接著陝西、山西、河南這些地方全會被波及,並且接下來二十年內,陝西基本上十年九旱澇,處處有災荒。
他王三也沒彆的可以去處。
王二沉默不語片刻,他伸出手揉了揉王三的腦袋,仿佛又回到了當初兩兄弟還在玩耍的時候:“你說的對。或許,是我想多了。”
王二一直以為弟弟是被奪了舍,成了山魈野鬼。
但現在看來,是開竅了。那個小道士說得對,開竅難得,難得開竅,或許自己這個弟弟有乾大事的潛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