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永一骨碌坐起來看去,果不其然,不遠處唱歌的人已經下了官道,正在向自己這個方向走來。再走幾步,終於可以看清來人的模樣,四十來左右,腳步輕浮,頭上戴著的頭冠已經歪斜了,看上去隨時要掉下來似的,他也不去扶正,反倒是懷裡寶貝也似地抱著個大酒葫蘆,時不時地灌上一口,外衫半解,胸前還有一大堆酒漬。
這完全是一個酒鬼嘛!
“炎炎夏日,真是熱煞人也。小友倒是好自在,不介意老夫在此休息一會吧?”來人臉上帶著酒後的紅暈,說完後也不管馮永同不同意,直接就半熏半醉地在離馮永大約三尺遠的地方坐下。
我說我介意,你會直接滾嗎?
馮永鼻子動了動,那如同過了期的酸醋味直衝鼻孔,當下不動聲色地往遠處挪了挪。
“小郎君可是嫌吾衣冠不整乎?”來人乜著醉眼看向馮永,打了一個酒嗝,遠遠便聞到一股酸酒的味道。
說衣冠不整那是抬舉你了,簡直就是邋遢不堪好麼?
“先生乃名士風流,此非衣冠不整,乃放蕩不羈爾。想必先生也是不拘世俗之人。”
惡心歸惡心,可是馬屁還是要拍的。這年頭,能帶冠的基本都是官員,而這個官員,禁酒的時候喝酒就算了,畢竟這時候隻要有辦法還是可以搞到酒喝的,但劉備還沒下葬你身為一個官員就滿世界亂跑發酒瘋,馮永隻能說:rbq,rbq。
來人哈哈一笑,指著馮永說道:“果然是巧言令色馮郎君,怨不得連諸葛孔明那般人物,也會著了你的道。”
這殺千刀的!
馮永登時勃然變色,雙目圓瞪:“貴人何故辱人太甚耶?”
昨日聽到那十四郎這般開罵,馮永絲毫不擔心,但是現在聽到這個家夥也這樣說,馮永恨不得把這酒鬼直接摁到河底,讓他永世不得浮上來。
劉備兵敗夷陵,蜀中幾乎家家帶孝,沒罵過劉備的老百姓能有幾個?但有毛用?這些沒有任何權利的黔首,從來就沒被當作一回事。但要是士族開罵就不一樣了,那就是動搖統治基礎,甚至還要被刻上史書,死後無數年還會時不時被人拉出來鞭屍,就問你怕不怕?
為什麼?原因很簡單啊,因為士族掌握著話語權,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說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
同樣的道理,十四郎說好聽點是關家的管事,說不好聽點,那也就是個仆役,他就算罵到死,馮永都不怕,因為那對他的名聲毫無傷害,而且你要是敢當著我的麵罵,我就敢弄你,旁人也無話可說。
但如果作為士族代表的官員都說出這種話來,那馮永的名聲就定下來了。巧言令色啊,多麼的惡毒!從此他就背上了一個搬弄是非的小人之名,洗都洗不掉。
所以說諸葛老妖挖的這個坑真特麼深!
醉漢渾然不懼,旁若無人地喝了一口酒,轉過頭去,看也不看馮永一眼:“方才過來,看到你安然而臥,還道你在此時大難臨頭之際還能如此神閒氣定,不成想卻是高看了你。看來所謂‘少年英雄’,亦不過是誇大其辭。”
馮永氣得渾身哆嗦,若是手上有塊板磚多好?直接就往這家夥的頭上砸去,當場毀屍滅跡!
先說馮永是小人,然後又公然懷疑諸葛老妖的評價——要麼是馮永配不上這個評價,要麼是馮永說了假話。無論是哪個,馮永的名聲都會永遠地臭了。
在這個名聲比性命還重要的時代,稍微要點臉的人寧願自殺都不願意頂著一個臭名活著。就算馮永臉皮厚一些,能頂著一個臭名聲活下去,那也肯定活得無比苦逼。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劉備。
劉備能得蜀漢的江山,仁德之名功不可沒。雖然敵人都在說他虛偽,可是隻要能有好名聲,再虛偽又能咋樣?劉備表示就算是虛偽一輩子他也願意!
“貴人卻是好大的口氣,不知尊姓大名?”
穩住,穩住……
馮永在暗自告誡自己,先摸清敵人的底細,不要衝動——如果是一個不太重要的角色,看老子怎麼弄死他!壞人名聲,簡直如殺人父母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