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安彎了眼朝他笑,半眯的鳳眸有光,細碎的,像星星落進了海裡。
緊皺的眉頭舒展,沈念抿了嘴,精神力將又撲上來的人擋開,腳步沒有一絲遲疑地朝望著他的人走近。
黎安沒動地方,慵懶地托腮看著他,隨著他的走近而仰了頭,望著那居高臨下看著自己的人。
四目相對間,他們什麼話都沒說,卻好似說了很多。
成百上千年的相處,好的壞的,他們都曾一起經曆。
縱然沈念記得的不多,但那逾越千年的失而複得,在這一眼裡,總不斷地自靈魂深處催發,隱忍的恐懼,欣喜與後怕,越過千年之久,更讓人難以確信眼前所得的幸福是真實。
“怎麼了?被他們嚇到了?”
黎安見他不說話,伸了手握住他垂在身側的指尖,“不用在意。聽不懂沒關係,就當他們在說瘋話。”
溫涼的觸感,如玉細膩。
沈念握緊了他指尖,才找到點實感,朝他搖了搖頭,“我不在意那些。”
挨著黎安坐下,沈念將腦袋靠在他肩頭,暗暗嗅著他身上的氣息,“沈念就是沈念啊,是安安的念念。那些事,跟我沒關係,安安不說,或是不能說,都沒關係。你在我身邊就好。這輩子,隻想做聽安安話的念念。”
輕輕的低語不比晚風重多少,卻字字句句落入心底,蕩開心湖一圈圈漣漪。
“好。”
過了許久,黎安才回答他的話,笑意喑啞,聲輕諾重,“這輩子,隻當念念。”
……
送走了季柯他們,鬨騰的日子回歸平靜。
黎安還是那個如非必要不出門的機械設計師,沈念是他的愛人,副手,助理。
這輩子他們沒去過多少地方,困於這一畝三分地幾十年,沒什麼波瀾壯闊,也看過日升日落,星月鬥轉。
一句歲月靜好,從最初到最後,安然而逝,沒在已蓬勃發展起來的新世界掀起多大波瀾。
原本作為生產後勤中心的三星樓漸漸被廢棄,逐漸破敗的寫字樓,也隻有當年的老人會來悼念一二。
已是白發蒼蒼的上將退休後倒是常來這邊。
他已沒了爬上三十七樓的體力,多數時候在樓下的天井花園裡,一坐就是一天,懷念那匆匆而來,又悄悄離去的,與他並肩戰鬥過的那些人。
三十七樓之上的三十八樓,還堆積著沒有改造完的機械零件。有一台放了許多年的計時器,還在滴滴答答地報時。
每年總有那麼一天傍晚,人們走過廢棄的三星樓時,能聽見一曲舒緩的曲子,在高樓上悠揚隨風蕩遠。
若是還有當年的人在,大抵會認得,那總是不出門的榮譽基地長,曾借著這悠揚曲調裡緩緩傾吐的情意,向他心心念念的愛人獻上鮮花與戒指。
樂曲不知響了多少個歲月,終是在機械時鐘的壽命到達儘頭時停下吟唱,一段不知多少年前留下的獨白,在樂曲的最後,靜靜響在空曠寂寥的夜裡。
“想與你,相識和平裡。”
許久許久的沉寂,時鐘破敗器件掉落的喀拉聲裡,模糊混進一聲,“等我去找你。”
金屬落地的叮啷裡,似有一聲,“……一定。”
分不清是誰的聲音,是誰的期盼,是誰的許諾。
月光寂寂,從碎裂的窗玻璃洞裡,將老舊時鐘的影子拉長,融入四周堆砌的零件的陰影裡。
三星樓的曲子,再沒響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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