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話間,忽然那老仆猛然站起身,大喝一聲:“小心!”
幾人一愣。江凡剛抬眼望去,便見江麵一艘快船之上,驟然出現幾條人影,下一秒,十幾道烏光迎麵激射而來。
霍然間,駝背老仆忽然吐氣開聲,五指探出,有驟風卷動,如蒼龍探爪,一把便抓住漫天飛舞的烏光,竟然是十幾根閃爍著藍光的镔鐵長箭。
“大膽狂徒!”老仆此刻如同怒獅,隨手甩出,縱然遠隔不下三裡,那船上還是一片人仰馬翻。
駝背老仆冷哼一聲,竟欲躍下九樓,老者卻淡然擺手:“算了,宵小之輩試探而已,由他們去吧,不必壞了酒興。”
那老仆聞言,便不再言語,緩緩回到角落坐下,微閉雙目,又恢複垂垂老態,任由那快艇疾速逃逸而去。
兩人神色如常,似乎隻是一件尋常小事。
江凡卻看的目瞪口呆。
那可是十幾支五尺镔鐵長箭,居然被一把抓住,隨手甩出就格殺數人,要知道,這裡距離江麵快艇足足三裡有餘,這不起眼的駝背老者竟然是如此高手。
這個世界太可怕了!
江凡感覺白毛汗都冒出來,剛才如果不是駝背老仆出手,包括自己在內三人絕對無一能幸免。而且他看的分明,那箭頭藍汪汪的,咋看也不像好來頭啊。
老者卻好似沒事人,自斟自飲,繼續談笑風生。
見其處變不驚,泰然自若,江凡也暗自佩服。他原本就是好酒之人,如此一來,更是頻頻敬酒,一老一小高談闊論,居然頗為投緣。
酒至半酣,老者道:“今日得此美酒佳肴,更有小郎這般有趣少年,老夫已是很久未曾如此愉悅。”
江凡此刻也恢複了本性,聞言擺擺手:“老先生既在浮雲亭掛印而去,撇下半局殘棋,可見已然釋懷,何苦再有不愉?此後不妨尋個清雅之地教書育人,發揮餘光餘熱嘛。”
老者筷子停了下,裴雲錦忙白了江凡一眼:“老先生彆聽他胡言亂語。”
老者卻放下筷子,若有所思。片刻看著那少年道:“小郎此言在理,教書育人,發揮餘光餘熱,也算是老夫為這天下做的最後一點事。”
江凡道:“主要是開心,十年樹木百年樹人,教書育人多麼崇高的事兒,想想,多年之後,一群有誌青年像當初的您一樣活躍於江湖廟堂,傳承您的理念薪火,豈不快哉。再說,跟年輕人在一起心態好,長壽。”
老者怔怔看那少年,雖然麵色有些潮紅,有些飄飄然,可是一言一語都能發人深思。十年樹木百年樹人,何其深刻的道理,居然隨口道來。而他所言居然為自己早已為這廟堂江湖所麻木的心打開另一扇窗。教書育人,薪火傳承,這天下終歸需要傳承啊。
一時間,這位縱橫天下幾十年的宰輔大人居然有些看不透眼前的少年。
此子雖麻衣草鞋,卻當真隻是一介打漁郎?
裴雲錦此刻也未敢再多言,她出身詩書世家,自然聽得懂少年話中之理,早已是目露奇光。難道不見那身掛五國相印的張宰輔也在深思嗎?
自己這個撿來的弟弟到底是何許人也,又要何等家世才能培養出這樣一個少年?
老者沉思良久,“老夫時常與那老友於浮雲亭對弈,那老友身為大供奉,時常下著棋便有事,常言去去就來。此番再度與老友相會,不想那老友操勞半生,已然油儘燈枯。浮雲亭一局未半,老友忽言:不下啦,下不動啦,我去去,就不再來了……保重。言罷含笑垂首,就此西去。老夫心中竟無悲慟,獨坐半日,想這天下江山,老夫已儘力矣,正如那半局殘棋,既然已經無法下完,便到此為止吧,還有何放不下?遂掛印而去,原本想歸隱田園,了此殘生,不想今日一飯一酒結識小郎,難得我這老朽居然心思有了變化,真是世事難料。”
江凡忽然意興大起:“老先生,晚輩便借此作一詞,以慰您老平生。”
老者聞言,也是興致勃發:“哈哈哈,想我張之陵縱橫一生,今日竟然得小郎一知音,也罷,就請小郎作詞,老夫親自執筆。”
裴雲錦先是一愣,霍然驚喜,忙起身疾聲吩咐:“快!最好的宣紙呈上來!”
“要大,要最大的。”江凡大著舌頭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