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自從進了80年代末以後,所有的集體財產都被拍賣了,再也無人看管了,山上的樹林,頃刻之間便都被四裡八鄉的村民們明目張膽的給砍光了,下手快的,家裡的木材堆的像座小山似的,下手慢的,就去帶著鐵鎬漫山遍野的挖樹根,晾乾之後,聽說有些造型,品相好的,竟然賣出了大價錢,說是搞什麼根雕,城裡人稀罕這玩意。
沒過多久,這座曾經蒼翠茂盛的小山就又重新變成了光禿禿的石頭山,而且是滿目瘡痍,坑坑窪窪,辛辛苦苦幾十年,一夜恢複到了解放前。就這樣,也沒有被放過,很快,大隊書記袁大豁子美其名曰的為了發展村裡的經濟,引進了投資,其實是什麼狗p投資啊,就是他的一個親戚拿了點錢,在山上建了一個石子廠。
從此,每天機器轟隆隆的響著,碎石沫子滿天飛,方圓幾百米的山地都被覆蓋上了厚厚一層的白石粉,地肯定是無法耕種了。每次我從學校回來,離著很遠,就可以看到白茫茫一片,好像下了雪似的,從山下的那條路經過的時候,大人都要提醒孩子們捂住嘴巴,加快腳步,快點離開,稍微多耽擱上那麼一會兒,頭發上,眉毛上就都會沾滿了白石灰,好像一個得道高人一樣,鶴發童顏!
山租出去了,地不能種了,可是每年租了多少錢,沒有人知道,錢到了哪裡,也沒有人知道。但是,大家看到的是,袁大豁子買了一台卡車專門用來運送石子到不遠處的運河港口,聽說除去油費,一趟就可以賺50塊錢,這個事,全大隊3000多口人,都知道。
環境遭到了破壞,集體財產被私人攫取,老百姓沒有得到一點實惠,錢都進了大隊乾部的腰包,可是大家卻是敢怒不敢言,其間,也有人寫匿名信,也有人實名去反映,可是一點動靜都沒有,反而有的人不久就被袁大豁子堵在了家裡,一陣又要摳鼻子又要挖眼睛的罵了一通,臨走前還惡狠狠的說道,你不讓我好過,我就讓你過不好,我就不信你能跳出我的手掌心。久而久之,也就不了了之了。
直到20多年後,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國家重視環保,重提荒山綠化,這座小山才又重新煥發了生機,可是整座山幾乎已經被挖空了,所謂山也是徒有虛名了!
當然,這樣的小山對南方人來講,充其量也就是個山包包吧,我還記得我太太第一次跟我回老家來,看到這座我時常掛在嘴邊的山時,哈哈大笑了一通後,很不屑的對我說,正哥,這就是你天天念念不忘的山啊?這個也叫山啊?不就是個小山包嗎?
她說的有道理,之前我已經去過她們老家了,見識過了南方的大山,一想起那些大山,就使我心醉。它們拔地而起,一座挨著一座,有的高聳入雲,有的逶迤伸展,有的像飛騰的龍,有的像偃臥的牛,千姿百態,使人振奮。所以我隻能三緘其口了,免得再被人家笑話,可是家鄉的這座小山卻時常縈繞在我的腦海之中。
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上行下效啊,雖然大隊書記能夠中飽私囊,可是他也隻能把公家的東西據為己有,已經分掉了的地,他也無權乾涉。地固然不能種了,可是地裡還是有寶貝的!袁大豁子的親戚之所以在山上開采石子,就是看中了這山上到處都是青條石,不但是做混凝土的必要配料,也是我們這裡農村用來修房子的絕佳材料。
既然沒有其他的收入來源,那麼彆人能靠海吃海,我們當然也可以靠山吃山了,所以開采石頭賣給蓋房子的人家,賺取一點辛苦錢,這也成了家家戶戶額外的一個收入來源。
但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可就不是那麼容易了,這個活不是誰想乾就能乾的,首先需要技術,俗話說得好,沒有那金剛鑽,就彆攬那瓷器活。其次,這開采石頭是很重的力氣活,需要先在自家的自留山地裡找到塘窩子就是石頭窩子,要確定那裡是有值得開采的石頭,把上麵的土清掉,然後鑽炮眼,鑽炮眼很是麻煩,首先需要確定位置,什麼位置呢?
就是大石頭被炸開之後,然後分開成大概幾塊,這幾塊又能夠分彆再雕琢成幾塊成品的青條石。這個需要老石匠的豐富經驗和精確計算,可不是隨隨便便打個眼子,一炸了事,如果這麼簡單的話,那就不能稱之為技術活了。
因為萬一你的炮眼選址不好,一炮過後,要不就會炸的太碎了,這樣的石頭肯定就是尺寸太小了,不算是合格品,自然就賣不上好價錢。要不就是炸的太大了,在那個年代,沒有機械輔助,全靠人力,巨石動上一動都難,何況再進行分拆呢,即使可以這樣做,也太浪費氣力和時間了,本來一天的活,就變成了三天,四天,不但浪費了時間,還浪費了工具,炭火和炸藥。
所以一開始,父親會先圍著巨石東看看,西看看,上敲敲,下聽聽,最後選中幾個合適的位置,用小石頭劃上圓圈,然後帶上平鏡,以免被蹦起的石子弄傷眼睛,接著拿起小錘和鏨,根據剛做的記號,敲敲打打,先鏨出一個個的小窩窩。
然後接下來,就需要兩人配合完成了,母親會帶著手套扶住長釺子,為什麼要帶手套呢?主要是因為大錘砸下來時候的力量會導致釺子強烈震動,久而久之就會把手震破的,經常一天下來,回到家裡,就會看到母親的戶口已經血跡斑斑了。而父親呢,則會掄起大鐵錘,一下,一下,又一下的打在釺子上,靠著大鐵錘的重力,一點點的往下鑽孔。
在這個過程中呢,還需要不斷的往孔裡麵加水,緩解鏨頭的溫度,一般情況下呢,會根據巨石的大小來決定孔的深淺,一般鑿50-80公分,也可能更深。
接下來就要向孔裡加雷管,幸好那個年代,雷管還不是特彆管控的產品,我記得每到了冬天,還有鄰居拿著雷管到附近的水庫去炸魚呢。除了雷管之外,還要加黑火藥,加炸藥時候要加一點,然後用木錘輕輕的搗結實,然後再加點火藥,再搗
這是一件非常危險的活,所以做的時候,不但要細心,還要有經驗,最後扯出長長的炮撚子,點燃之前先喊幾聲,放炮了,放炮了。以此來提醒附近的石匠們躲一下,沒有人應聲了,就點燃撚子,迅速跑遠,那個時候我們在山上放羊就會不時的聽到炮聲。
隔了一會“轟”的一聲爆炸,當然有時候也會出現啞炮,那就得重新去裝火藥了,而清除啞炮的過程是有一定危險的,我記得我們隔壁村的一個人就曾經因為炮沒有響而回去清理,結果忽然又響了,結果被炸殘了,小時候每次從他家門前經過,看到他拄著拐,一隻褲腿空蕩蕩的,滿臉的傷疤,都會把我們嚇得夠嗆,抬腿就跑。
石匠們一般都會都多慢慢的走回去,然後趴在附近再多等一會,觀察一會,最後確定不會再炸了,才開始清理,修理,再點,再炸。等到炸開巨石之後,就要分石,雕刻,最後的成品還要自己馱上來,放到石塘上麵,湊夠了一定數量,就可以賣了。
一般每塊石頭都是長方體,長60-100公分,寬30-40公分,高25-30公分為佳,這樣的一塊青板石,經過千辛萬苦開采出來來的,還要是品相好的,才能賣上3毛或者3毛5分錢湊夠了一車,也不過10幾塊錢而已,可是這卻在來年就會變成孩子的學費,家裡的化肥,農藥
關於開采石頭的鏨,很多人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甚至不認識這個字,其實,就是鐵釺子,大概20公分左右的長度,下麵是尖的,也有扁的,各有各的用途,上麵類似螺絲帽似的以便承接錘子的敲打,一般父親每天會帶20來根鏨,然後經過一天的勞作,這些鏨的尖尖就全部都磨斷或者磨平了,回到家裡之後就需要去重新打磨。
這個時候,我們這些小家夥們就能夠幫上忙了,我記得那個時候,我們經常幫助父親燒小爐子,加點碳,拉著風箱,把爐火燒得通紅,把磨平了的鏨插進炭火裡。火候一到,父親就會左手用夾子夾起燒得紅紅的鏨,右手掄起小錘子,在砧子上“叮叮當當”的敲打起來,隨著鐵棒的紅色褪去,恢複了本來的鐵青顏色,父親就會再度把鏨放進炭火裡燒紅,經過幾次的捶打,終於把鏨尖打磨的鋒利了,但是絕對不能太尖,否則容易折斷的。
這個時候就要迅速的把鏨尖放進旁邊的已經盛了水的破碗裡,進行淬口,隻聽得“滋”的一聲,冒起來了一陣白煙,接著就會把它丟在旁邊冷卻了。雖然我們那個時候不懂得是什麼原理,可是這一套程序,我們是銘記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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