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繼白和山娟帶著皮貨到來城。賣掉貨,見三個學生模樣的青年站在十字街頭的高台上演講,他就站在台下津津有味的聽著,這讓他想到了白先生澎湃的略略年輕的模樣,台上台下時時響起掌聲和喝彩聲。
忽聞號子嗶嗶的急促響起。一隊黑皮警察衝過來,揮舞警棍驅散台下看客,衝上台區和學生扭打在一起。那三個學生哪裡敵的了十來個如狼似虎的警察。瞬間被掀翻在地,用麻繩反捆了雙手,臉上也被拳腳招呼得鼻青嘴腫。警察隊長歪帶帽子,揮舞警棍驅散看熱鬨的人群。派兩個警察押著三個青年回警察局關押。自己領著其他人奔向東門大街。東門大街也有學生在站台演講。
繼白讓山娟躲在皮貨行裡,轉身續著那兩個警察和學生。那兩個黑皮警察抽著煙,說說笑笑,時不時罵罵咧咧,踹上兩腳三個學生:“快走,媽得!不好好念書,吃飽了撐的,出來瞎鬨個神馬屁東西!”
繼白不緊不慢,晃晃悠悠得隨著他們。拐進一條長巷子,前後無人。繼白小跑幾步追上去,一拍左邊警察肩膀。那警察剛回頭,繼白一掌猛砍在他頸上。警察沒來的及哼一聲,就癱倒在地昏死過去。另一個警察叫一聲,呀哈!繼白迅速撲上去勒住他的脖子,一把摞下他肩頭的長槍。
“不動!啊?”黑洞洞得槍口頂著他得胸膛。那警察嚇得麵如土色,舉起雙手。
“不動,肯定不動。你手拿穩了,不要碰那個,哎,那個鉤子扳機。”
繼白掏出尖刀,割斷學生手上的繩子。抓起另一把槍,背在肩上。
“你們快走,聽著,在這兒,看著你的人。等我們走過巷子口,我把槍放地上。自己盯著槍,數到一百,再過來拿槍。要是不聽話,追過來,吃槍子。命可就一條,啊!”
“哎哎,你們走吧。我不追,我看著他。”
那瘦警察隻盼著繼白趕快挪開槍管,幾個煽動的學生,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殺人要犯,跑就跑了算個屁,要是槍走火,那自個兒小命就嗚呼哀哉了。看著三個學生跑過巷子口。繼白再跑過去,把槍放下。隻見那三個學生在那裡站著。
“哎,怎麼還不跑!”
其中一個長圓的臉膛,就是在台上演講得那個青年,笑笑:“兄弟,謝謝你。我們等你呐。走,一起走!”說著拉著繼白飛奔。四個人轉街末巷來到一坐房子,進的房內。
那青年笑道:“謝謝兄弟相救。我叫陳長江,就是來縣城裡的。你貴姓呐。”
“嗨,我姓範,叫範繼白。是山裡片子村的獵戶。”
“啊,範老弟,獵戶啊,身手矯健,膽魄過人呐。”
“奧,我聽你在台上講得好。看警察捉住你們。就跟過來,乘機放了你們。不費事,那兩警察沒啥用。”
“奧,你對我們講得感興趣?”
“範老弟談吐不俗嘛,讀過書吧?”長江抬頭問道。
“稍稍讀過。”
雙方聊的甚是投機。
“範老弟,現在全國革命風起雲湧。革命的中心在廣州。中山先生要在廣州開辦軍校。我等幾個要去投考。不知道範老弟去不去。”說著遞過一張揉的皺巴巴得報紙。這報紙不知幾經輾轉才落到這青年手中。繼白仔細閱讀著上麵的招生啟事。讀完後說道:“我回去和家人商量一下。”
“好吧。範老弟。此去山高水遠,關係重大,商量一下是應該。不過時間緊迫。我們後天下午三點的船去省城,然後從省城趕廣州。你若有誌同去,定趕來同往。記得後天下午三點!”
怕山娟等的心焦,繼白告辭後匆匆而去。
“長江兄,為何對山間一獵戶如此竭誠相邀?軍校招生,不是誰都能考的。”
“哎,你們噻!範老弟,雖為山野獵戶,但瞧他敢打倒警察,頗有俠肝義膽。救我們,勇氣過人,出手乾勁利落。令人佩服。若是能相交,共投軍校,才是人生快事。”
“軍校招生是要考學問的。要考文章,算術好幾科。光有身手膽氣恐怕不夠。”
“嗯。這倒是擔心的。看他英氣俊朗,談吐不俗,能讀報,應該是上過功課。他既是取走報紙,自然是有興趣,而且談到革命一事。我見他也是熱情洶湧,頗似同道中人。來與不來,他自會據己衡量。我倒是很希望他來呐。”
山娟在皮貨行外的十字路口打轉,擰緊眉頭四處張望,心急火燎不住的埋怨:這冤家哎這冤家,管哪門子閒事,和警察作對!這,這。
望見繼白出現,才長吐一口氣,臉方舒展開來。繼白小跑著來到跟前,臉膛上鋪著一層細細的汗珠,再加上一對閃閃發亮的眼睛,整個人顯的光彩熠熠,繼白似乎十分高興。山娟子悶在心裡的一肚子責怪,瞬間蒸發的無影無蹤。她是個溫柔賢惠的女人,自己的丈夫很高興,她也不由得打心眼裡生出高興,隻伸手抹去他頭上的汗珠子,連一句埋怨的話都舍不得說出口。
一邊走在回去的路上,範繼白一邊和她說著剛才發生的事情。出了城,繼白把山娟抱上馬背,自己牽著走在前麵。他越說越興奮,回身望著山娟:“娟子,我想去廣州,投考軍校。”山娟在馬上默默無語。
片子村的姐妹時不時流露羨慕。說她找了多好一個男人。雖不十分高大魁梧,卻結結實實,挺拔俊朗。尤其兩道眉毛雖細卻濃黑似畫,下麵一雙窄眼睛,棱角分明,看起來剛毅銳利。手腳勤快,地裡的活比得上多年的老把式件件在行。林子裡槍法準的像半百老獵人,每次進山,廢彆人一半的火藥,準扛回來彆人一倍的山貨。
賽黃金的是這男人脾氣好,對山娟好著呐。從來不像他們村的男人喝紅了臉,打牌輸了錢衝女人撒氣。不得了的是人家還會識文斷字。片子村能看的懂官家告示的大男人,隻有前頭的蔣老秀才。他胡子長肚子裡最有詩書,連他也曾說,山娟家的蠻有學問!滿有學問奧!
早晨,在水邊浣衣洗菜。大嫂子小媳婦三五成群嘰嘰嘎嘎。此時水塘邊像棲了三五百隻鴨子,熱鬨非凡:“山娟子,你家的男人,天上掉下來的吧!”總有一個女人拿繼白說笑。男人在一起聊漂亮的女人,女人在一起自然也會談夢想的男人。
山娟起初還不好意思:“不是天上掉下來的,是我爹在山裡撿回來的。”微紅了臉。
“我爹怎麼不給我撿一個回來噻,瞧我家得,那德行,哎!”
聽多了也就習慣了,她們的嘴裡的羨慕和心底裡的嫉妒攪合在一起,讓山娟子心裡麵晃蕩著甜絲絲的漣漪。是的,繼白就是好呐,我山娟子哪輩子修來的好福氣?村子的小媳婦們,沒一個有我嫁的好呐。多謝菩薩,多謝菩薩。
人太好不長久,日子太美也害怕。有的時候,夜裡醒來,她會犯一會傻。覺得日子不能太好,這世界怎麼會有長久這麼好的日子?娘小時候常歎氣,說人生下來就哭,就是來吃苦的。
她想,太好的日子一定是哪兒不對勁,哪兒潛伏著不詳的禍害。這日子不能這麼好,總該來點害處才對。什麼害處呐?繼白是當家的勞力,他可不能出什麼事!想著,她就轉頭看著酣睡的老公,伸出細末指輕輕的刮下的他的鼻子。他睡得正沉呢。寶寶更不能有事,他白白軟軟的,像剛出水的豆腐,碰都不能碰的。她又親親寶貝的臉蛋。
就我吧,摔個跟頭,或者生個病,感冒咳嗽。或者大一點,嗯大一點的毛病,也行。隻要寶寶和繼白好好的,還有爹爹,好好的。她默默的祈禱,大慈大悲的菩薩,保佑我們全家,有災有病就應在我身上吧,求求你。
可是該來的還就是來。她坐在馬背上,望著眼前的丈夫,然後抬起頭望著蒼天:“菩薩啊,你怎麼不讓我生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