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上前,伸手接過老夫人遞來的銀錠子。
“您老急著去城裡看病啊?那我這就讓車夫把馬車往邊上挪一挪——”
她抬手示意車夫挪車。
然後,她看著老夫人旁邊的中年婦人,嗤笑道,“我們雖然是卑賤的平民百姓,可我們比你們講道理。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可人若要踩在我頭上,我死也要讓她陪葬!”
中年婦人正在悲傷兒子的死,忽然聽到沈錦書這麼叫囂,她轉頭冷冰冰盯著沈錦書,眼裡殺氣騰騰。
老夫人拉了拉她袖子,她才咬牙收回視線。
前麵,沈家的馬車已經艱難退讓到了路邊的草叢裡,壯漢狠狠瞪了一眼沈錦書,跳上馬車駕車離開。
離開之前,老夫人微笑著衝沈錦書揮了揮手,又依依不舍地去看正在摳衣裳上的泥點子的沈言昭。
看著沈言昭那張漂亮的臉蛋,老夫人心裡湧動著密密麻麻的酸疼。
真的很像。
這世上,竟然有毫無關係卻如此相像的兩個人。
莫非,這是她那個可憐的兒子轉世投的胎嗎?
若這孩子真是她投胎轉世的兒子,那她過幾天死了也能瞑目了。
她的兒子投胎了,家境看起來還不錯,還有個這麼護著他的姐姐,多好啊……
馬車飛快往前行駛,一眨眼,就將沈錦書一行人遠遠甩在後麵。
中年婦人見婆婆還在努力探著身子往後張望,她這才發現了不對勁。
她扶著婆婆的胳膊,疑惑道,“娘,您是不是認識他們?若是您認識的人,那您該早跟我說啊,我看在您的麵上也不會跟他們計較的。”
老夫人見再也看不見沈錦書一行人的身影,這才重新靠在軟墊上。
她搖了搖頭,“不認識。”
停頓了一下,她又說,“你看到那個小孩子了嗎?他長得很像你們死去的大哥……”
中年婦人聞言愣住。
大哥?
就是那個死的時候隻有六歲,死後靈牌一直放在侯府祠堂跟公公的靈牌並列的大哥?
中年婦人看了一眼紅著眼眶的婆婆,輕聲說,“您彆太難過,大哥去了三十幾年,就算是投胎轉世也不會是個年紀這麼小的小孩子。”
老夫人嗯了一聲,沒有多說。
她靠著軟墊,眯上了眼。
昏昏沉沉中,她又夢到了她那從小就懂事乖巧的大兒子。
她仿佛,又聽到了大兒子稚嫩的嗓音——
“娘,你快跑!我去引開他們!”
“娘,你不要哭,你肚子裡懷著弟弟,你背著我跑不了多遠的,我們被抓住都會死掉,大家一起死不如就死我一個,你和弟弟活著……”
“娘,你一定要逃出去,沒有了我,你還會有很多很多的孩子,你等著我,我會再次投胎到你肚子裡的,我會努力排隊做你的孩子……”
哪怕是在睡夢之中,老夫人也心痛得喘不上來氣。
她枯瘦的手指用力攥緊心口的衣裳,眼淚從緊閉的眼睛裡流淌,就像潺潺不會斷絕的溪水,流淌不停。
淌不儘的眼淚,潤濕了滿是皺紋的肌膚,也打濕了雪白的鬢發,那是一個母親,對孩子最無能為力的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