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兀自從懷中掏出雍王府的令牌亮給郭碧君看,又冷聲警告郭碧君,“夫人今日若是動了沈姑娘一根頭發,來日,我家世子就會讓你全家付出代價!包括你娘家!”
郭碧君看清楚趙武手中的腰牌,又聽到趙武冷聲威脅,她的神情瞬間變得凝重。
竟然真的是雍王府的人。
她又看向沈錦書。
這賤人,竟然跟雍王府世子勾搭上了……
她還如何動得這賤人呢?
沈錦書迎上郭碧君的視線,手指往後一指,“夫人還不打算讓他們退下嗎?”
郭碧君咬牙盯著沈錦書。
對視三息後,她拂袖憤怒從沈錦書身邊離開。
“看在雍王府的麵子上,我們走!”
她跨出門檻大步離開,連老夫人也不管了。
奴仆們遲疑了一下,也跟著跑了。
沈錦書這才跟弟弟妹妹飛快跑進祠堂裡,圍繞著倒在地上被吳香凝抱在懷中的老夫人。
老夫人方才被氣暈了,可摔倒以後她後腦勺的疼痛又將她震醒過來。
此刻她氣若遊絲,臉色慘白,她直愣愣望著供桌上方一個小小的牌位,通紅的眼睛被淚水打濕透了。
沈錦書順著老夫人的視線望去。
那小小的牌位上,“致遠”二字那麼刺目。
想到老夫人之前抱著沈言昭喊致遠,毫無疑問,那牌位的主人就是老夫人那位死時年僅六歲的大兒子。
沈錦書掏出帕子拭去老夫人滿臉的淚水,哽咽道,“老夫人,您要保重身子,您兒媳婦說的那些難聽話,咱們左耳進右耳出,您千萬彆傷心——”
老夫人眼睫一顫,眼淚又奪眶而出。
大兒子死前的畫麵浮現在眼前,那種無力和絕望,讓她心痛得死死揪住了心口的衣裳,泣不成聲。
“她郭碧君竟敢來指責我,她的兒子怎麼能跟我的致遠相提並論!”
“她的兒子是因為害人而伏法,可我的致遠是為了救我才被敵人殘忍殺害的啊!”
“當時……”
“當時敵軍在我們身後緊追不舍,我背著致遠在山林裡艱難攀爬逃命,我挺著那麼大的肚子,背上還背著個六歲的孩子,我根本跑不過敵軍,於是,致遠掙紮著從我背上滾下去,他讓我藏好,他去引開敵人……”
“他說,我繼續背著他這個累贅,我們三個都會死,不如死他一個,換我和肚子裡的孩子活命……”
“我沒有彆的選擇……當時我們之中出了內鬼,我身邊的人都被殺了,我必須要去給將軍送信,否則我們大寧國的軍隊會有危險,我舍不下我的致遠,可我又不可能當場徒手剖開我的大肚子減輕負擔帶致遠逃命,我隻能眼睜睜看著致遠離開……”
“他將追兵引開,我躲藏著往反方向跑去,等我跑遠了,回頭便隻看到敵人將那麼鋒利的長劍一下子捅進了致遠的心口,從前胸捅穿了後背……”
“敵人拔出了血淋淋的劍,我的致遠流著血倒下了……”
老夫人的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伸手按著心口的位置,喃喃比劃著,“就是這兒,那些人殘忍地將劍捅進了致遠心口這兒。”
她淚如雨下,“最讓我痛心的是,他們不知道我已經逃脫了,他們當時以為我還藏身在山中,為了逼我出來,他們竟然放火將那片山燒了,他們把我的致遠燒成了灰燼……他們那麼惡毒,我為什麼不能將他們碎屍萬段……我還嫌碎屍萬段不夠解恨,根本不夠!”
沈錦書聽著老夫人哽咽回憶當年,也不由跟著落淚。
一個母親,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孩子去引開追兵葬送了年幼的性命,而她自己卻無法去救孩子,這是多殘忍的事情?
難怪老夫人的小兒子會早產,生下來就先天體弱,好不容易養大了卻還是年紀輕輕就病死了,隻留下守寡的兒媳郭碧君和年幼的孫兒祝鴻……
老夫人當時被敵軍追殺,挺著大肚子疲於奔走,又親眼看著大兒子慘死,在那樣的勞累、驚嚇和悲痛之下,早產也不奇怪了。
沈錦書握緊老夫人的手指正要勸她節哀,忽然,沈言昭奇怪地望著老夫人。
他看了看老夫人按著心口的那個位置,他低著頭伸手按著自己的小心口,奇怪地說,“為什麼都是這兒啊?我爹爹這兒有一個傷疤,就在這兒,前胸後背都有一個疤,大夫說也是被劍捅出來的疤……”
“……”
正想安撫老夫人的沈錦書,愣了愣,隨即驀地看向沈言昭。
同樣的,正悲傷痛哭的老夫人也驀地睜開眼睛。
那雙通紅含淚的眼怔怔望著沈言昭指著心口的手指,又望著沈言昭那張跟她記憶中大兒子長得極其相似的臉……
她腦子裡有什麼東西,嗡的一聲炸開了。
沈繼昌的兒子,長得跟她的大兒子一模一樣!
沈繼昌的心口,有著跟她大兒子一樣的劍傷!
沈繼昌……
沈繼昌……
老夫人忽然一把握緊沈錦書的手指,她直勾勾盯著沈錦書,“你爹,今年多少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