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她清楚人家母女倆並沒有錯,錯的是她自己的男人,她才克製著心底的委屈和難過,努力從容麵對人家母女倆。
這會兒看著她家老秦這樣行禮賠罪,她心裡的鬱氣,忽然消散了不少。
她走到秦子固麵前,扶著秦子固的胳膊,輕聲說,“好了,老夫老妻了,我這兒你就彆說什麼了,先跟人家母女倆說說話吧,想想怎麼安置人家。”
秦子固反握住夫人的手指,轉過頭,眼神複雜地望著周姨娘。
一眨眼都過去二十二年了……
說實話,他真的不記得這位夫人當年的模樣了。
他艱難啟唇,嗓音艱澀,“敢問,你叫什麼名字?我方才聽聞,你女兒是寧國公府的姑娘,你……你是寧國公府的小妾?我這些年去寧國公府做客也去了多次,為何我沒有見過你?”
周姨娘靜靜望著開國公秦子固。
這就是當年那個男人嗎?
這麼多年過去,她的記憶也模糊了,原來這個男人已經長成這個樣子了?
她搭著寧采薇的胳膊,站起身來。
她望著秦子固,緩緩說,“當年西山圍獵場那件事過後,我總害怕事情暴露會被浸豬籠沉塘,於是從那以後我就待在我的小院子裡哪兒也不去,府裡要去彆處赴宴,我不出門不參加,來了客人,我就躲在小院子裡繡花,生怕出去了會讓人認出來。”
她苦笑,“所以不止你們,其實很多人都不知道寧國公府上還有我這麼一號人物。”
秦子固愧疚得抬不起頭,“對不住——”
周姨娘緩緩搖頭。
她示意寧采薇扶著她一步一步走到秦子固麵前。
她望著秦子固,忽然跪下。
“國公爺,不管我們之間的事是好是壞,看在當年的情分上,我想求您一件事。”
秦子固和秦夫人嚇得同時後退了一步。
秦子固嚇得結結巴巴,“你你你你……你這是做什麼?”
秦夫人眼神複雜,她忍著心口的疼痛,輕聲說,“你快起來,我知道你想求什麼,當年是老秦對不住你,如今你們女兒都這麼大了,我……我同意老秦給你一個名分,你起來吧。”
周姨娘愣了愣。
她驚訝地看了一眼秦夫人,搖頭說,“夫人你誤會了,我所求,並非你以為的名分。”
秦夫人也愣住了,“啊?你不是想要老秦給你們母女倆一個名分嗎?”
周姨娘搖頭。
她望著秦子固,她眼中逐漸升起一絲絲亮光,她仿佛掙開了困住她幾十年的枷鎖,她帶著一股子破開一切鎖鏈的灑脫和歡喜,笑道,“國公爺,你不想知道我為什麼會長得像你曾經愛慕過的裴琳琅嗎?因為,我也是左丞相裴崢嶸的女兒,裴琳琅是我親姐姐,我不姓周,我姓裴,名琥珀——”
秦子固震驚地望著周姨娘!
怎……
怎麼會這樣?
周姨娘挺直脊梁,笑得很美,“我是丞相之女,我又怎麼會自請做人家小妾?我們裴家的女兒,&bp;原本是絕不做妾的……可惜,家裡發生了變故,裴家要造反,我爹膝下三個孩子裡隻能送走兩個,必須留一個在京城掩人耳目,我為了保護姐姐和哥哥,決定犧牲我自己陪爹娘一起死……後來姐姐和哥哥走了,爹和太子謀反前夕,他老人家不想讓我死,竟然把我托付給了他的朋友寧國公,寧國公明明答應我爹要善待我,可才幾年啊,在我剛成年的時候,比我大那麼多歲的他竟然就強納了我為妾,我一個失去家人寄居在豺狼家中的孤女,我沒有辦法,我還想活著去見我那下落不明的哥哥姐姐……”
周姨娘眼睫一顫,有淚珠滾落。
她哽咽道,“這些年我在寧國公府上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甚至連手指也被他們砍斷了一根,可我還是不想死,我想見我哥哥姐姐,如今,我終於能如願了。”
她重新望著秦子固,“前些日子,宋長舟和宋明堂出現了,他們當眾說他們是裴崢嶸的後人,他們就是我的親人……所以今兒采薇和沈姑娘帶我來找你,我高興得要瘋了,我知道,我終於能離開這個禁錮了我幾十年的囚籠,我能活著去我哥哥姐姐曾經生活過的地方,跟他們死在一起了。”
她俯首給秦子固磕頭,“國公爺,我是裴家的餘孽,我想求您看在我們昔日情分上,您跟采薇一起向皇上為我求情,饒我死罪,我想活著跟宋長舟去他們老家度過晚年,我跟我的親人分開幾十年了,我隻想在所剩不多的時間裡跟我的親人們待在一起,死了跟他們葬在一起。”
寧采薇泣不成聲。
她跪在周姨娘身邊,大聲哭喊,“娘!您不會死的!您還要再活幾十年,如今寧國公要死了,國公府要塌了,咱們的好日子剛來,您得活著!”
秦子固也秦夫人也震驚對視。
他們怎麼都沒想到,這個周姨娘,竟然是裴崢嶸的小女兒!
她有裴家的傲骨,她這些年屈居小妾之位隻是被奸人所迫,不得已的,她根本就不屑給人做妾。
哪怕如今他們夫妻倆願意給她名分,她也不要,她根本看不上,她隻想遠離塵囂,她隻想回到她期盼了幾十年的哥哥姐姐身邊,她隻想跟她的親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