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你這麼長時間了，咱對你的心情變化也差不多能掌握個七八分了。”藥沉頓了頓，接著道：“剛才那兩個學生的話，對你而言有可取之處麼？”
“相當有，弟子也發現了自己以前所擁有的巨大缺陷。”
“巨大缺陷？”
藥沉疑惑的挑了挑眉，如果誰問她蕭炎的巨大缺陷是什麼，藥沉絕對會毫不猶豫的回答“太正直了”，雖然藥沉因為蕭炎的這份正直受益良多，但她依舊覺得太正直不是什麼好事，特彆是對於蕭炎而言。
但，這也隻是藥沉自己的想法罷了，蕭炎絕不會認為太正直了是一種缺陷。
能讓蕭炎自己都覺得是巨大缺陷的，藥沉還真想不出來。
而這時，蕭炎擰著眉，開口回答道。
“弟子以前，過於自大了。”
“自大？”
藥沉眼中的疑惑更深了，你一個從頭到尾都小看自己本事的人，到底哪裡自大了啊？
蕭炎卻是輕點了點頭，肯定的說道。
“嗯，就是自大，方方麵麵的自大。”蕭炎抬頭望著藥沉，輕聲道：“藥前輩，您也知道吧？弟子之前一直避免承受他人的人情，包括您在內的他人的力量，弟子都儘可能的不去求助。”
“啊，是這樣沒錯，因為你的正直不允許你隨便承彆人的情，那在你看來就是因為自己的事情去麻煩彆人。”
藥沉說著，臉上的表情有些無奈，蕭炎這種純粹就是死腦筋，她老早就想吐槽這點了。
聽到藥沉的話，蕭炎低聲苦笑道。
“之前，我也一直這麼覺得呢，覺得自己隻是為了心中的正道才儘可能的不去求助彆人。”蕭炎頓了頓，接著道：“但在黑角域那件事情後我就發現了，我之所以不求助彆人，什麼不想欠人情，什麼不想麻煩彆人，都不過是表麵上的理由而已。”
“真正的理由是我內心深處覺得，我自己能解決眼前的事情，根本不需要求助彆人。”
蕭炎的發言令藥沉陡然一滯，而後立即明白了過來，心中更是讚同。
確實，確實是這樣沒錯。
蕭炎之前每一次遭遇的困境，都是自己咬著牙堅持的，並不隻是為了堅守他的信念，實際上是因為他心中的傲慢，讓他始終覺得能靠自己的力量去解決。
迄今為止，蕭炎主動求助於自己隻有兩次。
一次是在塔戈爾沙漠初次遭遇墨巴斯之時，另一次則是黑角域為了孩子們報仇之時。
唯有這兩次是蕭炎清清楚楚的知道，靠自己的力量是處理不了的，才會開口借用自己的力量。
“還有一件事，藥前輩。”蕭炎看著藥沉，眼眸點綴著點點光輝，“我其實一直比同等級的人要強很多，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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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炎的問話，讓藥沉瞬間愣住了，不禁回了一句。
“你知道？”
曾經的蕭炎戰鬥過那麼多等級相差極大的對手，不說輕鬆取勝，至少也是有來有回，然而從頭到尾蕭炎都沒有對自己的實力表露過疑問，因此藥沉再一次又一次的吐槽後也漸漸習慣了，認為蕭炎是過於遲鈍才沒有察覺到這件事。
但聽蕭炎這話，好像他沒遲鈍到這種地步？
看到藥沉眼中的驚愕，蕭炎微微苦笑著。
“一次兩次就罷了，經曆那麼多戰鬥，弟子再怎麼遲鈍也該發現了。”蕭炎緩緩說道：“我會一次又一次主動麵對等級遠超自己的強敵，就是因為我心裡明白，我的等級雖不如他們，但我以我的實力能對付得了他們，我內心深處其實很清楚自己的實力如何。”
藥沉沉默半晌，緩聲問道。
“那為什麼先前，你一直裝作不知道呢？”
“因為我害怕啊。”蕭炎勉強的笑著，“我害怕當我知道自己的實力遠遠超過了同等級的人時，心中的那份自傲會越來越強，會越來越看不起其他人，從而成為我最討厭的那類人。”
“曾經我在青山鎮，殺死了明麵上實力最強的穆蛇後，我心裡就生出了殺死青山鎮內有可能對我身邊的人造成威脅的所有人，甚至包括無辜者，就因為當時的我覺得自己淩駕於眾人之上，覺得自己無論做什麼都沒人會指責我。”
“那種心態，我真的不敢再遭遇第二次了，所以即便後來我察覺到了自己的實力遠遠超過了同等級的人，也把這件事埋藏在了內心深處，潛意識裡不讓自己發覺這件事情。”
“但因為這件事而生出的傲慢，實際上一直影響著我的言行。”
“我區區一個大鬥師，敢在黑角域那種地方幫助孩子們開酒樓，就是因為我內心深處有底氣這麼乾。”
“包括後來為了孩子們複仇，也不隻是因為受感情左右，而是我覺得隻要借助您的力量，即便是鬥宗我也能與之一戰。”
說到這，蕭炎不禁笑了，看著藥沉再次發問。
“藥前輩，您知道我為什麼一直表現的那麼謙虛嗎？”
“.是因為你要嚴格恪守自己的正道。”
藥沉猶豫了半晌，還是如此說道。
換做之前，她說這句話絕對不會有絲毫猶豫，因為在她看來蕭炎就是這樣的人。
然而在蕭炎前麵那番發言後，她卻有些，不確定了。
“我之前，也是這麼認為的。”蕭炎說著，眼中流露出對自我的厭惡，“但其實真正的原因是我內心深處覺的，我若是狂妄不遜的話，那我就會同其他那些狂傲不遜的人一樣，被我自己瞧不起。”
瞧不起.這話，還真不像是蕭炎能說出來的詞，更不像是他能乾出來的事。
哪怕麵對那些他所親手殺死的人，蕭炎從來也都隻是【憎惡】罷了，從未有過【瞧不起】一說。
這時，蕭炎依舊自顧自的闡述著。
“迄今為止，我一直是以【正道】的視角看待我的人生，【蕭炎】這個人就像是被正道所操縱的傀儡，所以我才能一次又一次的克製自己心中的欲望，操縱一個完全受自己控製的【彆人】，遠比控製自己要簡單的多。”
“我的內心深處，其實一直抱著以暴製暴以惡滅惡的觀念。”
“但是我心中的【正道】告訴我，這種的手段，無法從根本解決問題，結果隻會適得其反。”
“每當遇到困境和危險時也總想著逃避，答應彆人的事情也總是想要放棄。”
“但【正道】又告訴我，遇到困境和危險時總想著逃避絕非正道所為，行正道之人絕不該如此懦弱，答應彆人的事情更是要拚上性命去做到。”
“所以我才一直儘可能以【正道】之名操縱我自己，做著我本不願做的事情，儘可能的忍耐我內心中最本能的念頭。”
“之前的我，一直都在刻意忽視這些事情，直到黑角域那件事情之後，我才終於看清了，原本的自己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然而即便如此，【正道】仍然在勸說我要堅持下去，不要放棄，但它卻沒有告訴我接下來該往哪走。”
蕭炎緩緩抬起頭看向藥沉，而藥沉則是心頭一震。
兩行清淚從蕭炎的側臉滑落，眼瞳似是瀕臨崩潰般微微顫抖著，略顯崩壞的笑容更是呈現在臉上。
“藥前輩，您之前認識的那位【蕭炎】，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我曾經所有的言行，都不是我的本意。”
“那些，全是假的。”
蕭炎的眼中充斥著對未來的迷茫，仿若是一個迷路的孩子，不知該何去何從。
他之前一直依賴著的正道，如今出現了很大的問題。
黑角域發生的事情，那些孩子的死，讓蕭炎在內心否定了自己之前所堅持的正道，連帶著【蕭炎】這個以正道為基準所構築的【人】都被一同否定了。
而在今日聽完了仇峰和葉暖雙方各自的觀念後，蕭炎的內心更加混亂了，曾經的信念已然支離破碎。
蕭炎不明白，以後的正道，未來的自己，到底應該是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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