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神子與各位專程前來成為他的“身後之人”的視者們會見之後,聖城的氛圍已經被烘托到了高點。喜出望外的信徒們聚集在薩克塔烏波的甬道與廣場上,興奮地期待著驚喜的到來。
聖城的天空總是藍色的,阿普尼照耀在這片土地的光芒總是精挑細選,讓這座神愛之城虔誠之城總是沐浴在最和煦最舒適的陽光之下,像是純潔的信徒沐浴著神的慈愛。
今日的聖城,藍色的天空被盛典的氣氛渲染如同金色的天頂,反射著金色光芒的飄帶與彩緞經由典禮專用的無人機在聖城的半空中巡禮。高潔的聖歌在空氣中傳播在每一個到來朝聖的信徒心底,他們跟隨著隱藏在建築物之間、半空中的無人機的音響高聲歌唱,樂手們用純潔的聖水洗滌過自己的樂器夥伴,吹奏彈唱著輝宏的音樂。
人群歌唱著讚頌著,聚集到薩克塔烏波白色的圓形廣場上,神銘刻著神子與監察官名字的方尖碑下。巡禮的無人機在此停駐,於方尖碑四周圍成一圈又一圈,那些飄下的緞帶此刻不再反射太陽的光芒,恢複了紅色與金色的本來樣貌。而在緞帶組成的天幕之下,納米機器人在最內一圈組成了3d的投影,保證廣場上的數萬信徒隻要虔誠得抬頭就可以聆聽神使們最真切的教誨。
當一切都落定,當廣場上的歡歌笑語停下變成歡喜卻嚴肅的靜默,廣場正麵並不算特彆高聳的教堂響起了鐘聲,仿佛天國傳來。所有人都在投影中看到了典禮的主餐,教堂中大禮堂的畫麵。那間被曆史的饋贈與神教的虔誠洗禮了千年的大禮堂,在披著金色帷簾的白色大理石立柱包圍,是一條鋪設紅底金紋飾地攤的長長的甬道,從禮堂的門口,蔓延到禮堂的正中間,而在那裡的長階之上,在聖光灑下的禮堂的最高點,監察官身披最莊嚴的法衣,手捧金色天鵝絨的法冠,等待著典禮的進行。
此刻的神子站在鏡頭之外,在甬道開始之處,等待著。
全伊洛波的聖城,都派出了代表前往薩克塔烏波,聖城中的聖城,來參加這次暌違百年的盛典。而伊洛波上的主要王國也不例外,無論是來自瑞嘉貴族的特使,還是代表國王的視者,雲集於此,談笑風生。似乎在今日,奧爾托與普洛特兩大教派,都不再與聖城代表的正統卡托裡派放下了爭鬥。
廣場上納米機器人轉播的畫麵,也經由天際衛星傳輸到了伊洛波的所有主要城市。不同的城市都會選擇一位當地的視者,與來自瑞嘉的負責外事貴族,一起為廣大的市民解說這次百年盛禮。
雷哥蘭都也不例外。
與薩克塔烏波的晴朗相比,雷哥蘭都的勞杜諾總是陰沉沉,今天也不例外。但這並不會影響王妃的好心情。花園裡的小桌畔,夏洛特愜意地坐在白色的漂亮椅子上,今天她不僅要享用紅茶,還為自己準備了一小盤精致的點心。
而在王妃麵前的半空,投影著薩克塔烏波的盛典,並不是聖城傳輸到伊洛波的信息流,這投影更近更清晰,卻是雷哥蘭都自己的信息源。
“給卡裡斯馬女皇的親筆信業已送到,但是女皇陛下並沒有回複。”
恭敬的失聲侍者在隨身機上寫到,美麗的王妃點了點頭,笑意逐漸浮現。此刻她的注意力更多集中在這百年暌違的盛典。
“親愛的牛先生啊,”夏洛特王妃笑著,端起紅茶,讓紅茶飄起的香氣沁入自己的口鼻,“您的老師,應該與上一代神子有過共事吧”
牛先生師承雷哥蘭都的諜報訓練體係,老師這個說法可能不準確,更應該理解為訓練者。
而他的前輩,那位傳奇的老先生,於諜報一事其實建樹寥寥,傳奇在於老先生的長壽,他是基因改造工程後第一個真的活到人類的基因極限壽命之人,直到260歲還相當精神矍鑠,直到300歲才終於去世。
“塞西爾先生評價‘神子’為不可僭越之人。”牛先生在隨身機打字說道。
“還有呢”
牛先生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回憶又似乎是在斟酌字句,最終他打字道:“先生很少提及神子,根據記錄,先生與先生的父親涉及神子的任務都沒有成功。他似乎認為,神教的影響範圍對神子本人有一種加持。”
夏洛特卡洛琳聞言笑道:“聽上去,塞西爾父子在神子身上吃了不少苦頭。剛剛我也在想,是不是聖城的儀式,會真的給予神子一股偉力呢”
投影的畫麵裡,紅地毯花路上方的帷簾徐徐拉開,攝影機從半空逐漸落下,3d的畫麵視角從上方變成了禮堂入口的正麵,正對著傳說中年輕的神子的後背。瘦弱的身材穿著寬大的法衣,狹窄的肩膀也撐不起白金色拖地肩衣的莊嚴,看上去是如此的普通。
隨著禮官高聲宣禮的聲音,儀式正式開始。瘦削的神子緩緩地走在紅色地毯上,每一步踏下去,都響起莊嚴的鐘聲。他一步一步走著,兩側的帷簾裡也走出一位一位紅衣的視者,穿著神教最正式的禮袍,整齊地跟在神子側後方。而攝影機也從正後方徐徐前進,上升,從稍高處看向神子的側顏。
“年輕的麵貌啊。”夏洛特評論道,“看上去有一點像東伊洛波人,但也有很多不同。我們調查過神子的來曆嗎有結論嗎”
牛先生給出了否定的回答,這讓夏洛特王妃更加專注地看著神子的麵孔。
神子的樣子,麵部即使瘦削也稍顯寬闊,顴骨相比西伊洛波人明顯突出一點平扁一點,整個五官最為突出一點在於明亮如星空的劍眉星目,如劍刃一般鋒利的黑色眉毛,如黑曜石一般閃耀的黑色眼瞳,讓這張臉即便是與伊洛波人大有不同,依然顯得英俊而迷人。
夏洛特拿起一小塊曲奇,用手接著其實根本不會掉下來的碎屑,小小咬了一口,繼續評論說:“太瘦了,但好在看上去很精神。”
畫麵裡的神子緩緩走著,來自聖城的紅衣視者們彙集到了他的身側,龐大的隊伍在紅地毯上赤腳踩著來自聖城的花瓣與露水,一點一點走到了甬道的中間。夏洛特像是想起了什麼,問道:“會和古盧波帝國有關係嗎”
確實,神子的麵貌與傳說中的古代盧波有點相似。但從理性上講,古代盧波人的後裔在盧波帝國滅亡之後,經曆了與伊洛波人幾千年的通婚繁衍,不太可能保持最初純血的樣貌。
牛先生並沒有否定夏洛特的猜想,這位王妃總是會提出一些驚人的可能性,大部分是多慮,而同樣有相當的部分是不可思議的敏銳。
於是牛先生打字道:“臣會調查清楚。”
神子的每一步都伴隨著鐘聲,他走得要比普通的步伐慢很多,在他終於走到60步的時候,鐘聲響起了最後一響,最為莊嚴最為洪亮,而神子本人也走到了長階之下。
“一百六十步階梯,象征神教全盛時期擁有的一百六十座聖城,薩克塔烏波的這位監察官大人還真是念舊呢。”夏洛特笑了一下,繼續問牛先生,“神子的能力,調查到什麼地步了”
牛先生慣用隨身機打字,再由隨身機轉化為語音,這樣不僅可以不能說話的他發出聲音,也同樣方便他斟酌字句。
他思考了一小會,回答了王妃,那位美麗而智慧的雷哥蘭都所有陰暗一麵的女皇:“調查出幾次‘場’釋放的現象,但沒有確實的結論。”
夏洛特笑著,半轉身,用側身的姿勢優雅地看向牛先生,這位雷哥蘭都情報部門名義上的總管,追問道:“那麼從這幾次釋放看,我們這位新的神子,能和曆代神子的‘場’作比較嗎”
“從釋放來看,接近於一般的念動力能力。但和普通的能力相比,影響的範圍不是個體而是整個範圍或是係統。聖城內部的消息源認為,無論是阿德裡安還是奧爾加,都是對神子信心非常充足。”
夏洛特挑了一下眉毛,神態猶似少女:“那也對,如果沒有這麼足夠的信心,監察官也不會這麼快就宣布他的存在,並親自為他加冠了。”
在投影的畫麵裡,神子終於登上了那一層一層象征著曆代神子戰勝神的考驗立下不朽功勳的長階,站到了禮堂的最高處。穿著紅色法衣白色肩衣,戴白底金色紋飾冠冕的矮小老人,一步一步走到了神子麵前,神子按照禮儀規範地俯身。
老人拂過神子的頭發,為他施與自己最虔誠的禱告,最真摯的祝福。聖靈的歌聲再次響起,聖潔的光芒再次聚焦,在全場的屏住呼吸的靜默中,監察官,這位聖城屹立不倒最大的倚靠,將象征神子之位的冠冕,帶在了年輕人的頭上。
神教騎士團的中年團長一聲長喝,如口號一般,身著金色華美盔甲的騎士們,發出清脆的金屬碰撞的聲音,向新生的神子施半跪禮。而來自伊洛波各大星係各座聖城的紅衣視者、各區主祭、普通教眾,以跪拜神的禮節,對神子五體投地。
神子,誕生了。
畫麵外的夏洛特看著這似乎應該普天同慶的一幕,低沉的聲音和她甜美年輕的麵孔完全不搭,此刻的她多了一份陰譎,她說:“混亂是投機者的點金石,幾百年的混亂讓伊洛波的貴族從神教與聖城的束縛中掙脫開,也讓帝國成為帝國,王國淪為城邦。上一任神子毫無疑問,雄才大略天賦異稟,但最初的一步,一生都無法做到,他無法統合聖城與騎士團。如今的這一位,似乎正相反,是監察官與騎士長聯合以後才得以誕生的傀儡呢。”
她抬起頭,長發隨著她率性的動作甩出一條美麗的弧線,讓整齊披在她身後的長發此刻變為一側。已過中年的王妃理了一下鬢邊的青絲,依然年輕,依然美貌。剛剛的萬種風情,即便是自詡情場浪子的貴族也會為她傾倒。
夏洛特王妃喜歡笑,對局勢不樂觀的預判並不會讓她低沉,她的眼神依然充滿自信。她此刻吩咐道:“牛先生,請儘快再度調查神子的身邊人,並且搭上線。傀儡如果隻是傀儡,那就是所有人都可以利用的傀儡。”
牛先生點點頭。陰沉的天空吹起一陣陣狂風,在雷哥蘭都的大地如鐮刀一般拂過,但在這花園裡,一切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