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培毅點點頭。有些事情他已經得到了足夠的線索,便不需要進行再多的試探。而埃莉諾也並不是能被他在此時此刻徹底擊潰的人,沒有必要窮追不舍。
他站起身,將手裡幾乎沒有動過的酒杯放下,站起身,稍稍走近了埃莉諾,說道:“希望今天這一麵,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
湊近一些,便不需要看著埃莉諾故意展示的誘惑,不需要強行被她的美貌所吸引,不知道眼睛該看哪裡。埃莉諾很聰明,或者說,非常了解人性。對於周培毅這種涉世未深的年輕人而言,這種小福利多數時候會讓他們產生婦人之仁,而周培毅也知道,自己並不是什麼鐵石心腸。
埃莉諾淺笑著,抬起披著薄紗的手,從周培毅臉頰的邊緣輕輕劃過:“有人和你講過嗎您用來偽裝的這張臉,並不算是一張吸引人的臉。”
她不能與周培毅有皮膚上的接觸,但這樣的撩撥也足夠讓普通人魂牽夢縈。
而周培毅卻是笑了一下,從自己的下頜,像是揭開一張畫皮一般,稍稍揭開了一點自己的光學偽裝。隻要再動一下,多動一點,他原本的臉,這張來自遙遠世界的臉就會暴露在埃莉諾麵前。
“你想看看嗎”周培毅帶著挑釁的語氣問。
埃莉諾歎了一口氣:“您真的,是我的克星啊。我很感興趣,您這張麵具下的真實麵孔,我真的很感興趣。但是當您像這樣,挑釁一般,虛張聲勢一般,撩撥我,我卻不敢賭。”
“看一眼又不會少塊肉。”
埃莉諾搖搖頭:“承蒙您的好意。您沒有對我趕儘殺絕,我也不會多窺探您的秘密。我相信,如果我真的看了您原本的麵目,帶給我的絕不是幸運。”
周培毅聳聳肩:“您很謹慎,不愧是在伊洛波的世道求生了如此之久的人物。果然,您對於我的挑釁,也是一次完美的自毀。”
“話不要說太透,親愛的理貝爾先生。”埃莉諾把手放下,淺笑了一聲,“讓我們就在這種默契中告彆吧。”
“希望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周培毅低聲說。
埃莉諾卻搖了搖頭:“緣分這種事情,誰說得清呢也許十年,也許五十年,也許下個周末,我們總會再見的,理貝爾先生。我相信您向上攀登的道路不會斷絕,而我總會在某一個時間,與您再次相遇。”
說到這裡,埃莉諾從自己胸前,不知道哪裡的口袋中拿出一張名片。那是隻要接觸隨身機,就能讀出聯係方式、時間、地點等信息的特殊名片。埃莉諾小心翼翼地保證自己不會碰到周培毅,把名片放進周培毅上衣的口袋中。
“如果您在我們再次相遇之前,突然思念起了小女子。”
周培毅點點頭,然後讓開身位,將書房的出口讓出來。
埃莉諾提起薄紗裙子,俯身行禮,然後就像來時那樣,悄無聲息地消失。
留在房間裡周培毅,再次長長歎出一口氣,自言自語道:“那我該怎麼和托爾梅斯解釋呢”
未來一周的拉提夏城非常平靜。
雖然輿論場上很是熱鬨,所有人都熱火朝天地討論著最近的大新聞,譬如那位飽受愛戴的、親民的公主殿下伊莎貝爾與她遭遇的刺殺,譬如這場陰謀很有可能涉及到了一些拉提夏城的大貴族,而在刺殺中舍身保護殿下的托爾梅斯小姐確實被人篡奪了家族爵位。
風言風語並不會影響大人物們的判斷。而“雷奧費雷思公爵夫人”在民眾們並不了解的角落,選擇了自戕。這無疑,也為大人物們省去了不少麻煩。
沒有通知民眾,也不需要告知他們。雷奧費雷思公爵之位將由托爾梅斯繼承,。大貴族們早早將那個女人所擁有的財富與權力分割乾淨,這也是他們願意把公爵之位交出來的條件之一。
理貝爾站在雷奧費雷思公爵宅邸數百米外的地方,看著這已經是平地的一片草甸,在毛毛細雨中散發出泥土的清香,仿佛這裡一周之前從來不存在一座曆史悠久、配置齊全的禮拜堂。
在無人關注到的時候,這座禮拜堂已經被夷為平地。禮拜堂不遠處的宅邸,也已經被清空。曾經被那個女人魅惑、催眠的家仆已經被一一“處理”,這附近居住生活的所有人也被悉數流放。但這一切的工作都悄無聲息。
周培毅有些感慨,看著麵前的人,輕輕俯下身子。
在他對麵,有一把金色的傘,由一位站在微微細雨中的女仆撐起。女仆是能力者,是貴族,細雨並不會落在她身上,但有時候,誰能留在傘下,也是事關榮譽的問題。此時此刻,傘下的,是伊莎貝爾公主殿下。
殿下踩在女仆為她鋪好的地毯上,早早在此等待著周培毅。
“雷奧費雷思公爵夫人留下的一切,本該由你來接手。至少我是這麼強烈請求的。”殿下輕聲說,“作為公爵,這座宅邸居然就是托爾梅斯小姐能得到的,最大的遺產。”
周培毅在細雨中,與公主殿下保持了社交距離。他低著頭,沒有在女仆麵前直視殿下的容顏,回答說:“現在的情況也差不太多,這已經算是我能爭取到的最好的結局了。”
伊莎貝爾輕輕歎了一口氣:“是啊,托爾梅斯小姐回到了她的祖宅中,大貴族們都願意承認她的合法繼承地位。您在拉特蘭聖城找到的婚姻文書,也算是繼承的鐵證。但是您,理貝爾先生,在您做出了這麼多工作之後,好像並沒有得到應有的報償,這不公平。”
“我沒什麼好抱怨的,殿下。”周培毅笑了笑,“能安然活在陛下的光輝之下,就是對在下最大的恩賜。”
更何況,托爾梅斯能夠繼承公爵的位置,能夠回到拉提夏人的視野中,能夠以大貴族的身份重回拉提夏的權力漩渦之中,已經是周培毅所想要得到的一切。如果因為與那個女人的爭鬥,讓大貴族防備自己,那便得不償失了。
隻要拉提夏王,那位一句話就能決定自己存亡的陛下沒有因此“特彆關照”一個落魄貴族理貝爾,就好。
像是洞悉了他的心思,伊莎貝爾輕聲說:“父王,後來也提到過你。阿爾芒公爵對你的評價很高,父王還記著。”
“如果可以的話,我倒希望阿爾芒公爵不要誇獎我。”周培毅苦笑了一聲,“我應該出去躲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