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的平台邊緣,那些用粗壯的枝乾組成的高大岩壁,正在不斷從表皮開始剝落。維持著它們違反生物根本規律的能量正在一點點抽離,它們本身的存在也在漸漸崩壞。
平台之上,已經麵無生氣的波耶頭顱已經歪到了一邊,那顆黑色的隻有眼睛的新頭顱,卻和遍布他全身的黑影一起,維持著波耶這個軀殼的站立。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我和你不會再有下一次見麵了。”周培毅輕聲回應黑影用文字構成的言語。
“如此無情!啊,理貝爾先生,您這樣會傷了我的心!”黑影把手放在剛剛被周培毅穿胸而過的位置,假裝出痛苦的姿態,又馬上恢複,“既然如此,那就給予您一些適當的獎勵吧!理貝爾先生,您被允許向我提問,而我,知無不言。”
知無不言周培毅看著惺惺作態的這團黑影,和葉子交換了一個眼神,便問道:“今天的這些事情,都是雷哥蘭都策劃的是嗎”
“您和您的朋友非常敏銳。當然,雷哥蘭都從二十年前,卡裡斯馬上一位女皇陛下登基開始,便開始準備在某一天在遠方的卡裡斯馬扶持起一位心向雷哥蘭都的新王。”黑影的文字不斷變化,“您與雷哥蘭都的牽扯也不淺,一定要小心哦”
“那你是雷哥蘭都的鷹犬嗎”
“當然不是!我與它們有些具體業務的合作,當然,他們將您作為我的獎品,作為回報。”文字雖然沒有聲音,但周培毅看著這些黑影,幻聽出了波耶瘋狂的笑聲,“現在看來,我要晚一些再享受獎勵了。”
“‘那個女人’呢她和你是一起的嗎”周培毅又問。
“是,也不是。請原諒我這謎語般的回答,親愛的理貝爾先生。但我相信,她與我一樣對您癡迷。在這種意義上,說不定我和她是敵人呢!”
肉麻的話語並不會讓人羞澀,隻會讓周培毅感到毛骨悚然。這個問題,是周培毅的一次試探。他知道,自己如果問得太深入,不僅得不到特彆準確的答案,還有可能暴露真實的身份。
那麼不要問太多有關波耶本人的問題,隻有一個回答,對現在的周培毅有所價值:“假的公主,是你的作品”
“對!您終於願意看一看我和我的作品了!”黑影的文字都看上去歡快了一些,“沒錯,她是我最近最滿意的作品!在您之前,沒有人能發現她並不是真實的人類!”
得到了確定的答案,周培毅終於可以將一切串聯起來。
這個看上去可能是波耶的東西,很可能是從菲奧多太子的身上,獲得了足夠量的“皇族之血”,製作出了一個無比仿真的人偶。甚至有可能,這個怪物也是能力者,能力本身就是偽裝成一個人類。
之後,在雷哥蘭都、法列夫等等人的布局之下,這個怪物作為卡裡斯馬皇族後裔,成為了奧爾洛夫奪權的籌碼。他把它帶回了聖帝城,這樣所有人都不會懷疑它與太子殿下菲奧多、軍方政敵法列夫有任何關係。
之後,這個誰都無法分辨真假的“人類”,用真正的皇族之血,通過了卡裡斯馬的血統驗證,並且,帶著沾滿了血的大帝聖劍回到了索美羅宮,覲見了卡裡斯馬女皇。偏偏,卡裡斯馬女皇正處於“天妒”之中,一位七等能力者正在一生中最為虛弱無力的階段。
而之前葉子所描述過的,效果有些類似於雅各布先生“治療艙”的、為卡裡斯馬女皇陛下治療的裝置,現在看來又與波耶能力的藤蔓如此相似。
突如其來的“天妒”,人為強化的虛弱,帶進索美羅宮的聖劍,一位埋伏已久的人偶刺客。合情合理,理所應當。
等人偶殺死卡裡斯馬女皇之後,卡裡斯馬女皇唯一的繼承人,太子殿下菲奧多,手持剛剛被激活的聖劍,便可以以討逆的名義,誅殺奧爾洛夫元帥和他帶進索美羅宮的刺客,然後以無可爭辯的唯一人選身份,即位卡裡斯馬皇帝。
索美羅宮的孔雀宮衛士當然效忠於他,宴會廳的那些軍方貴族也因為卡裡斯馬女皇留下的毒藥而陷入了場能癲癇之中。所以,從始至終,菲奧多所需要顧慮的變量,隻有身為七等能力者的索菲亞。
如果周培毅沒有在封閉期間進入索美羅宮,恐怕波耶,或者說可以看做是波耶的這個東西,也會加入對索菲亞的圍攻吧
“您的問題,就隻有這麼多嗎”黑影的文字,看上去還有些失望。
“問題的答案,由自己尋找更可靠。”周培毅答道。
黑影操縱著波耶殘破的軀體鞠了一躬,然後影子構成的文字最後化成完整的一句話:“王座虛位以待,我會在終結之前前來迎接您,親愛的理貝爾先生。”
王座卡裡斯馬的王座,還是意有所指
最後的話語,也儘是這樣意味不清的謎語。周培毅看到文字漸漸被風吹散,而波耶的動作也被定格。最後一絲維持平台支撐的能量也消耗殆儘了,藤蔓從根部開始了迅速的枯死、萎縮和坍塌。仿佛被定向爆破的大樓,整個十數米高的高台,突然就從上而下直直地倒塌了下去。
葉子不由分說,直接攬住周培毅的腰,一提一叩,用公主抱的姿態把他抱在懷裡,輕盈地從平台上跳起,然後腳尖點地,完美降落。
“怎麼樣,有沒有很紳士,是不是很幸福”葉子一臉壞笑地看著周培毅。
周培毅搖了搖頭,對於葉子這種隨時隨地都能開這種幼稚玩笑的性格也是沒什麼辦法。他從葉子懷裡掙脫開,蹲下身子,仔細探查著已經被摧毀地隻剩下坑坑窪窪、斷壁殘垣的地麵。
“地下的能量流動好複雜,不僅有地脈武器,還有很多雜音。”周培毅摸著地麵,低聲說,“波耶的本體應該從地下連接到這裡,那些缸中之腦也被藏進了地下。那把聖劍的能量太強大了,我看不清。”
“說起聖劍,我們的敵人還在等著呢。”葉子恨恨地用赤腳踩碎了腳邊的一塊大石頭,“但是,被限製了領域釋放,我對他們幾乎沒有優勢。”
“你還可以逃。我們現在有辦法從索美羅宮離開。”周培毅提醒說。
葉子沉默了半晌,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低頭在地麵下尋找的周培毅,許久之後,才小聲答道:“不行。我不能,每一次都逃開。”
“你想清楚了嗎如果我們與菲奧多為敵,我們也就是與卡裡斯馬剩下的一切為敵,與雷哥蘭都為敵。”周培毅頭也不抬。
“這個世界,有些最基本的公義,總會被各種各樣奇怪的理由搪塞過去。我不喜歡,我不想。我覺得,謊言應該被揭穿,謀殺的犯人應該被審判。”葉子的聲音依然很低,卻要比剛剛更加堅定,“我一直很幼稚。”
周培毅抬起頭,看了看她的臉,便站起身,活動著很是疲憊的腰背,說道:“這可不是幼稚,而且我們不會輸。隻要能贏,這些敵人便不可怕。”
“對手不隻是三個六等能力者,孔雀宮衛士都是他們的幫凶。”
“誰贏他們幫誰,為了眼前利益出賣忠誠與信義的東西不值一提。”
“聖劍和王冠都是聖物,我現在沒有辦法在它們的限製下對抗這麼多能力者。”
“沒關係,”周培毅笑了一下,“我派了我最信任的人去解決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