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口接一口,很快,就把這一整瓶都喝了下去,然後用手背擦了擦嘴角,回味著這酒精濃烈味道之下的,糧食釀造的香氣。
“那可能隻有你無法理解吧。”她有些得意地說。
周培毅回過頭來看著她,笑容看上去並不那麼開心愉悅:“可能是。我一直都理解不了彆人的快樂。對我來說,快樂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
瓦赫蘭皺起眉頭:“你還有什麼得不到的東西嗎?你有錢,有權力,卡裡斯馬女皇都信任你,這裡的這麼多人,還要依靠你。你還有什麼不滿嗎?”
周培毅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隻是抬頭看著星空,反問道:“現在你還堅信,這個世界上沒有神嗎?你不會懷疑,是因為有一個無所不能無所不在的東西,才會回應你的願望,讓你最珍視的這些人過上吃得飽飯的生活嗎?”
瓦赫蘭搖搖頭,鐵質皮膚下的眼睛無比明亮,她沉靜地點頭:“我不相信神,即便祂真實存在,我也不會選擇信仰祂。”
周培毅低下頭來,意味深長地看著她,像是吟唱一般,輕聲低語:“如果神是全知全能的,那麼他就不可能至善。如果他是至善的,他就不會全知全能。”
瓦赫蘭聽聞這句話,馬上極為震驚地猛抬起頭,看著周培毅,又馬上低頭看著自己腳下的土地。
“你居然......你比我,你比我還要叛逆。你才是真正的,大逆不道之徒!”
周培毅輕笑了一下,雙眼疲憊地抬起:“隻有你這樣的小叛逆,才能聽到我這個大叛逆說出這種話。還是說,你會突然覺得神值得被信仰了嗎?”
瓦赫蘭沉默了。
她的一生,她所謂堅強倔強地抗爭,都是因為他不願意相信,這個世界真的存在一位全知全能的神祇,祂無所不能無所不在,但卻眼睜睜地看著人們遭受那樣的苦難。
她無數次問過婆婆,這個世界是不是存在陰曹地府,存在來生,存在真正的伊甸與天堂。難道那些死去的人,就再也消失不見了嗎?
如果不存在,如果他們都徹底被抹去了痕跡,那麼生命,這拚儘全力才保護住的小小嫩芽,又有什麼意義呢?
最終,她選擇放棄了所有信仰,堅信神並不存在,而一切苦難的根源,來自於那些宣傳神存在的人。他們偽造了一個偶像,一個信仰,讓人們遭受的苦難有所解釋,讓他們的統治有所根基。
而那些傳播信仰的人,那些堅信不疑的人,毫無疑問是這種壓迫與屠殺的幫凶。
她如此相信,並且以此為信條,用它來合理化自己的暴戾,緩解自己的不安。
但她從來沒有想過,如果她是對的,如果她才掌握了世界的真實,那麼這個世界,究竟會有多麼殘酷和邪惡?
周培毅依然笑著,但這笑容下的雙眼,並沒有什麼神采。
他已經非常疲憊了,三年來,扮演著一個又一個完全不屬於自己的身份,展示著一張又一張虛假的臉,隻有唯一的目標,唯一的願望。
但此時此刻,當他成功見過了神子,甚至開始觸及到世界的真實之後,他才終於發現,回家的路,要比他想象中還要漫長遙遠。
加爾文先生因此被審判,雅各布老師因此被戕害。小仁隻不過是普普通通的高中畢業生,也要被卷入這不止不休的爭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