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辦公室,給自己準備了一張小桌子和一把小凳子的周培毅,頗為認真地看著同樣早早起床,並且坐在他精挑細選的那套桌椅邊的科爾黛斯。
“有時間在那裡偷懶,沒時間來工作嗎?”科爾黛斯的雙手正在以驚人的速度處理著辦公桌上的文件,居然還有多餘的精力注意到周培毅。
“師姐你居然幾乎沒有受到影響。我還以為這幾天需要我自己來處理工作。”
科爾黛斯頭也不抬:“你離開的時間太久,我不放心把這些工作完全交給你。”
“他沒有拿走通牒。”周培毅提起了羅拉德。
“是,沒有。”
“沒有帶走通牒,不代表他不會去自己尋找真相。拿走了那張通牒,也不代表他接受了我們所知的真相。”周培毅說,“不管怎麼樣,我覺得這還不夠。”
“霍爾滕西亞也這麼說。她說所有犯罪的人都會後悔,但並不是懺悔於罪孽本身,而是受困於懲罰和被懲罰之後的現狀。”科爾黛斯處理文件的手稍稍遲緩了一些,“對我而言,這足夠解氣了。”
“他背叛了你們,卻沒有背叛他彼時相信的東西。我們不是法官,沒有辦法以公理和法律去審判他。”
科爾黛斯放下一份文件,把手邊的工作停下,說:“我知道,這不是你做事的風格。你是喜歡物儘其用的。羅拉德這種人,落在你手裡,才是他真正的歸宿。”
“我也不是什麼魔鬼”
“公正的魔鬼也要好過偏袒的神佛。”科爾黛斯說,“你會怎麼做?”
周培毅有著支支吾吾:“這種迷信某些信念的人嘛,又有一點點貪生怕死的人嘛,一直都是最好利用的。用他相信的東西去迷惑他然後再告訴他一部分的事情真相,讓他堅信自己做著正義的事情,就像瓦盧瓦利用他的手段一樣。”
“如果是這樣,他還能有些用處,現在,不過是個逃避現實的懦夫。”科爾黛斯歎了一口氣,“但婆婆還記得他是個孩子的時候,婆婆像愛著自己的兒子一樣愛著他。”
“對艾瑪女士而言,奧蘭安娜蘇也是天真無辜的小孩子。”
“這是母親的通病。總會記住自己孩子小時候的樣子,並且把那些美好的記憶帶到她成年。”科爾黛斯說,“但我不得不承認,瓦赫蘭改變了很多。”
“因為她最在乎的一切,不需要再時時刻刻被人威脅。她是護巢的野獸。”
“不僅僅如此,是你改變了她。至少,她比起以前更羞於提起她作為叛逆者做過的事情,至少有愧於若娜小姐。”科爾黛斯正色說。
“我不是什麼聖人,她還對我有用處,愧疚也好,不愧疚也罷,我並不在意。”
科爾黛斯冷笑了一聲,搖著頭說:“應該不止一個人說過,你是個心口不一的小鬼。你在乎的事情很多,很多,但你卻不喜歡表達。”
“我不希望自己太在乎,師姐。”周培毅平靜地說,“隻有一年了。一年之後,無論我是否成功,我都不太可能回到這裡了。”
科爾黛斯愣了一下:“成功了也回不來嗎?”
周培毅微笑著說:“是啊,成功了,才是真正的永彆。”
科爾黛斯沒有再看他,而是繼續開始處理文件,雙手的動作又快了起來:“允許你今天偷懶,之後霍爾滕西亞會幫助我處理文件,也不需要你來做什麼。”
和雅各布老師一樣,無論是師姐,還是周培毅自己,都是這樣的性格。無論內心多麼在乎這種毫無血緣紐帶的家人關係,無論心裡多麼希望自己在意的人能夠幸福健康,他們都不願意有任何的表達。
周培毅看著師姐,又想起小卓婭的關心,再次堅定了想法。
“師姐,還有幾個月,我就要去阿斯特裡奧,參與戰爭停戰的和談。”他說,“在那之前,我有一件必須完成的事。”
“你說。”科爾黛斯頭也不抬。
“我要為所有斯維爾德的居民,尤其是像卓婭這麼大的孩子,打開基因鎖。”
基因鎖,不僅僅代表著所有通過基因工程在城市的孵化器中誕生的孩子,所被植入了無法成為能力者的桎梏,也代表著,每一個伊洛波與生俱來的基因缺陷。
如果不能打破這種桎梏,自然分娩的孩子,比如奧蘭安娜蘇和卓婭,即便獲得了能力的饋贈,也會被場能癲癇所困擾,除非周培毅為她們特彆治療。而對於那些人工分娩出的孩子而言,基因鎖則代表,他們根本就無法獲得能力。
貴族壟斷了知識,壟斷了權力,當然,也要壟斷權力。從基因工程開始之後的千年之間,幾乎隻有瓦赫蘭作為自然分娩的流民打破了他們的壟斷。
這種壟斷是貴族和神教之間的默契,他們的媾和,意味著神教從王國得到支持,維持著地上神國的至高地位,而王國從神教的教義與宣傳中得到正統性,永生永世執掌權柄。
既然一年之後的伊洛波,周培毅無法影響,那就乾脆直接從一切的基底上做出改變。趁著現在擁有卡裡斯馬王國的庇護和神教騎士團的默許,把這最為大逆不道、逆天改命的工作完成!
科爾黛斯顯然非常了解這背後的含義,而且,她更了解的是周培毅的決心和能力。
她歎了一口氣,說道:“既然如此,我們就做。但是,這裡的人還信仰神教,他們內心對於貴族的恐懼和厭惡一樣根深蒂固,你真的能說服他們主動去挑戰這種幾千年的權威嗎?”
“如何讓他們接受,還需要一些小小的技巧和手段,我還沒有想好。”周培毅說,“現在,我想先解決技術上的可行性問題。”
科爾黛斯點頭,拿出一份文件查看了一番,說道:“城裡可以供你差使的能力者很多,自然分娩的孩子也很多。能幫到你研究的,除了我、瓦赫蘭,就是婆婆。說不定,瓦盧瓦女士也能發揮點用處。除了這些人,你還需要什麼?”
“需要師姐你真情實感的鼓勵!”周培毅皮癢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