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炎雙足本已落在了大長公主府大門那重樓瓦簷之上,但劇痛之下到底是沒站穩跌落了下來,重重地仰麵摔在了大長公主府台階之下。
韓炎牙關緊咬,幾番用力卻怎麼也站不起來了,此前殺出皇宮時,他身上已受了內傷,剛剛又受了外傷,全憑一口氣衝上門樓,此刻連這最後一口氣也終於消耗殆儘了。
望著大長公主府那進不去的大門,韓炎心中一陣苦澀:莫非天意如此嗎?
蒙蒙秋雨已浸透了韓炎的衣服,衝刷著他背上裸露的傷口。他費力地翻轉挪動著身體,將那孩子掩在身下,意識開始漸漸模糊,恍惚之間,他仿佛又看到了記憶深處桃花馬上那妙齡女子的颯爽英姿......
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了吧......要辜負她了......
青年將軍見狀大喜,連忙又率兵圍了上去,翻身下馬接過了手下禁軍遞過來的刀正要砍下去,恰在此時,幾聲“吱扭”聲響,大長公主府的側門——開了!
“住手!”門內一聲喝止,眾人紛紛轉頭望去。
隻見一位華服青年男子負手立於門口,此人姿容既好,神情亦佳,五官分明,相貌堂堂。其身後跟著一名老內侍,隨後又有二三十名護衛魚貫而出將韓炎和華服男子圍在中間,隱然間竟將韓炎與禁軍隔了開來。
“孔達兄這是在做什麼?大半夜的,吵吵嚷嚷,成何體統?”華服男子皺著眉頭,一臉不悅。
被稱作“孔達”的正是那領頭的禁軍將軍、宋國公世子謝宣謝孔達,而府內出來的這青年男子則是平原大長公主的次子、新任詹事院詹事柳明誠,二人同為勳貴子弟,自幼熟識,見麵也不客套。
“左翊衛奉旨拿人,驚擾德甫兄清夢了,改日必登門告罪!”見柳明誠出來,謝宣心知不妙,今日之事恐不能達成所願,但也隻能硬著頭皮應付,指望能含糊過去。
柳明誠的出現卻讓韓炎大喜,他拚儘最後一絲意識嘶喊道:“柳詹事,殿下在此!救救......”
“住口!你這逆賊!”謝宣現在心急如焚,恨不能立即掐死韓炎,奈何大長公主府的護衛攔在中間,他也不好用強。
柳明誠聞言大驚,目光轉向了階下的韓炎:“韓常侍?殿下?這是怎麼回事?!”
柳明誠喊出最後一句的時候,目光已是不善,冷冷地看向了謝宣,言語中隱有怒意。
柳明誠作為天子近臣,對於最近的宮中、京中的局勢自然是再清楚不過,此情此景表明宮中恐已生巨變!他雙手負於身後,悄悄向那老內侍做了個手勢,那老內侍見狀悄然退向府內。他本就一直隱身在柳明誠身後,因此竟無人注意到他的離開。
麵對柳明誠的質問,謝宣一陣尷尬,按說他家世、職務均不低於柳明誠,平日裡本也不怵柳明誠,奈何今日所行之事名不正言不順,總有一種做壞事被人撞破的感覺,故此心理上就弱了三分,此刻見柳明誠發怒,也隻好陪著笑解釋:“是宮裡的旨意,說是韓炎劫持皇長子意圖不軌,讓我等將人拿下,救殿下回宮,沒想到這惡賊窮途末路,竟企圖闖入大長公主府躲避,小弟不得已在府門前動了手,還請德甫兄行個方便,讓我將人帶回去交差!”
“孔達兄這話倒叫我不好接了,什麼叫闖入大長公主府躲避?什麼又叫請我行個方便?孔達兄這話裡話外莫非在說大長公主府有包庇韓炎之意?”柳明誠榜眼出身,心思細膩,此刻他有意胡攪蠻纏拖延時間,是以抓住謝宣話裡的漏洞不放,不陰不陽的兩句話拋出去,堵得謝宣一陣惱火卻又不好發作。
“不是那個意思,德甫兄多心了。不過此刻既在大長公主府門前,跟主人家打個招呼總是應該的。”
“嗯,有道理,拿來!”柳明誠點點頭,直直地將右手伸向謝宣。
“啊?什麼?”謝宣一時沒反應過來。
“聖旨啊?”
“呃......事起倉促,沒有手諭,隻有口諭。”
“那牌票呢?”
“也沒有。”
“那令箭呢?”
謝宣心知柳明誠是故意的了,咬牙切齒道:“沒有!”
柳明誠心下了然,將手縮回重新負於身後,做出一副為難狀:“那就難辦了呀孔達兄,你這奉旨拿人卻既無手諭也無牌票、令箭,事關皇子卻空口無憑,我又焉知不是你假傳聖旨意圖不軌呢?”
話已至此,謝宣便知今日之事恐不能善了,一絲冷笑浮上麵龐:“看來德甫兄是要管這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