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祖父講授時,一開口就是之乎者也,尋常孩子隻怕聽不了一刻,便會昏昏欲睡。
喬時為畢竟還不到三歲,老爺子講半個時辰,便歇半個時辰,能學多少算多少,並未列下定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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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來,喬時為將滿三歲,也意味著父親三年任期已至,到了考滿的時候。
像喬仲常這樣的京外小官,朝廷的考核依據主要是印紙。
所謂印紙,類似後世的紀實考察表,每年歲末由縣衙主官填寫當年的政績功過,簽批過印後,上交路級監司。
喬仲常學問上是差了些,當官處事卻是一把好手,任期內,輯破了數起私茶、私鹽案,域內無私造銅石之失,亦無漏事之過,頗得封丘知縣、通判的讚譽。
所以,喬仲常曆年的印紙上,功績可圈可點。哪怕是算巡查走過的裡程,他在京畿周圍一眾州縣巡檢中,也數靠前的。
若是論功行賞,喬仲常配得上評一個“優等”,提一提品級。
至於換個差遣,此事要講究些機遇,倒是不敢強求。
……
文書下達這日,喬仲常早早便歸家了,臉色很是難看。
他的批文竟是“無功無過,續任舊職,領九品俸祿”。
白其真沒有拘著他,任他飲了一場酒,再扶他回房歇息。
父親“耍酒瘋”吐真言,聲音頗大,喬時為隔著牆壁也能聽清楚——
“若是人人皆如此隨意打發,便也就罷了,可那新鄉的焦文太,單是我知曉的,便有三樁青鹽案沒辦好,那鹽販回回都是轉入新鄉就不見了蹤影,這難道不算過失嗎?憑何他卻升了?”
白其真一邊用熱巾布替他擦拭,一邊應道“想罵你便罵個痛快,至於道理,酒醒了你自然會明白……從前我爹在世時,就同你說過的,這入官的門道可比寫文章難多了。”
“他們勸我道,順其自然、順其自然……再等下回便是了。”喬仲常冷笑,連啐了幾口,接著瘋道,“無能為力自然隻能拿‘順其自然’安慰自己,若是有本事,誰人不想操控結果?終究是我沒本事,才會被人勸我順其自然。”
“他們兄弟仨不能像我這般沒本事,都好好考,隻管考,考到集英殿上,做官做到官家跟前,我看誰人能搶他們的功勞,誰人又敢春秋筆法。”
“倘若天降大雨,萬物均沾,哪根野草長得高,誰敢斷定?”
喬時為聽出了父親對出身的耿耿於懷,還有暗藏的蓬勃野心。
這場“風波”很短,短到三哥、四哥都沒有察覺,因為父親翌日便恢複了正常,仍是勤勉公務,每日散衙歸家後,按時考校孩子們的功課。
日子還是照舊。
喬時為唏噓,自己還在追尋的答案,也許父親已經找到了,讓他舉步維艱的是下一個難題。
……
……
益禎元年,新帝登基。
這一年,喬時為五歲,到了正式開蒙的年歲。
喬家如約把喬時為送到了紀夫子的竹南學堂。
竹南學堂由紀家舊宗堂修繕而成,地方很寬敞。
還是嬰兒時,喬時為就曾來過這裡,後來又常過來接兄長們回家,所以並不陌生。如今,四哥喬見川仍在竹南學堂天字班讀書,而三哥則已轉入封丘縣學就讀。
這幾年,跟著紀夫子蒙學的童子不斷增加,原先三個班改為了現在四個班,仍是以“天字班”為首。
剛剛開始蒙學的小學童,理應先入最末的“黃字班”,但喬時為覺得“小子黃字班喬時為”說出去不太好聽,便主動提出先考校學問,再定班級。
開蒙這一日,喬時為一身青色直裰,腰間以絛帶係束,向紀夫子行拜師之禮。
喬家孩子敬的茶水,紀夫子是怎麼都喝不夠,他愣是把整杯茶都飲了乾淨,盼著新收下的喬時為能如兩個兄長一般,大振學堂名聲。
到了考校的環節,紀夫子端重了幾分,嚴肅道“早聽說喬巡檢家喬五郎也是個不可多得的讀書苗子,若是能有幾成你三哥的天分,便是你的大造化了。”
十三歲的喬見山在縣學裡,連考了三回月試案首。
陪弟弟一同過來行蒙學禮的喬見山趕緊上前,解釋道“夫子,可不好這般說。”
自己的弟弟究竟是什麼本事,他知道。
喬見川也幫忙道“應當這般說,能生在五弟的前頭,便是我們的造化了……我倆也就在年紀上略勝五弟一籌。”
喬見山謙虛也就罷了,紀夫子可還沒見過喬見川服氣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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