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歌劇院之後映入眼簾的大理石階梯,花板上描繪著的膾炙人口的寓言故事,以及階梯之上那猶如古式城堡結構的長廊,還有長廊上零星的燈光在玻璃與鏡子的交相輝映下襯出的幾分幽邃。
折中主義將古典的浪漫與新開創的現實主義文學色彩進行了完美融合。
瑞克是這種風格的忠實愛好者。
這座建築裡的所有裝潢的元素都令他著迷。
但此刻的他根本無暇去欣賞這些用金錢堆積出來的藝術作品的美感,因為在將近兩千個作為環繞著的舞台所處的方向,正有聲聲悠揚婉轉的鋼琴曲順著階梯攀上這些環繞大廳的長廊,那琴鍵敲擊之後發出的頓挫音律,就像是腳步聲一樣,讓瑞克感覺有人踩著不規律的步伐在朝自己逼近而來,並且隨時都有可能從那些十幾米長的沉重窗簾後方顯出輪廓……
瑞克變得非常安靜,他加快了自己的步伐,在長廊之中朝著正對舞台的部位快速移動,儘可能以此方式來獲得與舞台對應的視角,想要看清楚那鋼琴聲到底是出自誰手。
然而屋外的雨水讓本應該透過采光穹頂的日照變的極其微弱不堪,室內隻有長廊與走道的各處門前掛著零星的煤油燈台,光線根本不足以支撐起這座宏達的歌劇院,下方觀眾席的位置就如同深淵一樣,一片混沌漆黑。
而即使瑞克走到了舞台正前方的長廊上,他也無法看清楚那背景純黑色的舞台上到底有什麼,他隻能依稀捕捉到一些在黑暗中移動的物體輪廓,卻甚至無法分辨那到底是不是人……
鋼琴聲從始至終沒有停下過。
最讓瑞克感到詭異的是,琴聲的旋律聽起來十分耳熟。
正是《夢遊女》第三幕背景曲目中的旋律。
那逐漸沉重且頓挫感十足的音律在這片空曠的室內顯得有些許單調,但是情緒卻無比豐滿,瑞磕腦海中甚至已經出現了昨夜晚舞台上的畫麵了。
……
而就瑞克望著晦暗的舞台方向怔怔出神的時候。
他不由自主地開口詢問了這樣一句話:
“令阿米娜悲贍到底是什麼……未婚夫的冷漠與決絕麼…”
“或許應該是,沒有人知道她在夢境中都遭遇了什麼……”
“她為什麼會在深夜裡慌不擇路地闖入陌生旅客的房間。”
……
這些話是從瑞克口中出來的,但卻並非他的本意。
術法的效果還在持續著。
但這幾句話的口吻,也不再屬於馬蒂。
它就像是一個糾纏不清的鬼魂一樣,不依不饒地追著瑞克討論著那場未看完的歌劇中的情節。
瑞克佇立在長廊的窗台邊,他的思緒再度陷入了混亂。
……
此時,歌劇院中繚繞著的鋼琴曲戛然而止。
緊接著,舞台上傳來一些鬼祟的動靜,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黑暗中蠕動。
那動靜同時具備了粘稠感與撕裂感,然而光憑聲音,是任何人都無法腦補出那隱藏在黑暗背後的畫麵的。
“沒人知道,也沒人想過,她在夢境裡都遭遇了些什麼…”
瑞克再次開口。
這一次,他仿佛代入了阿米娜的視角,他看到了自己在夢境中被野獸追逐的畫麵,那猙獰的獠牙、利爪,仿佛要將整片黑夜都撕成碎片。
……
“亦或許,嫁給未婚夫這件事從來都不是阿米娜的主觀意願,她從未認可這一切的安排。”
“夢境中並沒有野獸在追趕她,逼迫她進行逃竄的,是更為殘酷的現實。”
……
“亦或許,她自己,就在渴望著成為野獸。”
“她曾向神明祈禱,希望自己能夠擁有對抗現實的力量,她需要利爪,需要獠牙。”
“在夢境中,她可以儘情地釋放自己真實的心聲,不必在乎禮節、規則,乃至秩序。”
……
瑞磕目光開始變得渾濁。
他的瞳孔中泛起詭異的綠色光芒,他的神態逐漸又原來的凝重轉為迷茫與呆滯,就好像有什麼無法被理解的事物擺放在他麵前似的。
他張開著嘴巴,上下顎反複開合著。
在術法效果的驅動之下,神誌不清地道:
“在夢境中與舊神同步率較高的人,會變成野獸。”
…
同一時間,舞台上那如同深淵一般的黑暗中,一隻扭曲、猙獰的生物輪廓緩緩浮現了出來。
而率先暴露在煤油燈光下的,是那凸出的、被生鏽的金屬籠子套著頭部的野獸嘴臉,它的口鼻從籠子中擠出,籠子上鏽跡斑斑的鎖鏈、金屬結構已經完全扭曲,那從籠子縫隙中擠壓出來的,像是野犬,卻又像是馬匹的頭部,因為在嘴巴的正前端裸露出來的是一排與人類上下門牙類似的牙齒,但是更加猙獰、恐怖。
此外,還有一對血腥的雙瞳,透過金屬籠子的縫隙,在注視著相隔整片觀眾席之上的長廊中的瑞克。
金屬籠子後麵拖拽著長長的、已經斷裂的鎖鏈。
伴隨著它的龐大身軀順著舞台的階梯往下行走,鏈條與台階敲擊發出了清脆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