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借著從高牆對麵逸散出來的一些光亮,再加上一盞不大的煤油燈,一個小檔口就這樣支了起來。
明叔還是穿著那身舊睡袍,嘴裡咬著燒得隻剩煙頭的香煙,一手抓鍋鏟,一手抓著鍋把。
洶湧的火舌從灶台裡躥出,追逐著上下翻動的鐵鍋,火焰不時躥進鍋中,在粒粒分明的米飯上掠過,留下一抹淡淡的焦香。
尹秀坐在這這檔口五張桌子中最靠角落的一張,正靜靜看著明叔炒糯米飯,一言不發。
據說英吉利亞人最開始,看到從灶台噴出的猛烈火焰時,還以為在廚房裡工作的人都是火焰係的魔法師,不禁感歎泛亞靈氣的充足。
在了解到實情後,英吉利亞人又鄙夷地將猛火灶視作野蠻的烹飪方式,並認為這是對資源的一種浪費。
在尹秀思緒良多的時候,明叔已經將一碟糯米飯放在了他的麵前。
示意尹秀開動後,他又拉了張椅子坐下,給自己續上了一根煙。
“我們道士的主業是抓僵屍,因此身上隨時會帶一把糯米,就像維修技師會帶一把煤炭在身上那樣。”
明叔說著,果然從尹秀的口袋裡掏出了一把煤灰,灑在桌上。
“糯米能驅屍毒,找僵屍,偶爾餓極了也能墊墊肚子。”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粒生的糯米,放進嘴裡細細咀嚼,像是在品嘗著什麼美味。
“所以每個道士都會有一個相熟的米鋪,隻為了在任何時候都能買到糯米,而米鋪即便在最缺糧的時候也不會隨便漲道士的價,這種關係往往能維持好幾代人。
我伯爺來港島的時候,那時候這裡,還是我們唐人的地盤。”
明叔敲敲桌子,空心合板製成的桌子不受力,搖搖晃晃。
“港島那時候沒有像我伯爺那樣厲害的道士,因此他的生意很好。”
“喏!”他指了指遠處一棟五層樓高的舊樓,“那棟樓就是他掙下來的,花了大半輩子的積蓄。”
明叔又吸了口煙,霧氣從鼻孔中噴出,像是蒸汽機在轟鳴。
“到了我這一代,僵屍被抓完,沒得抓了,我隻能去給人家看風水。
丟!港島哪還有什麼風水,都被洋人敗光了,我又不願意騙人,所以乾脆就在這裡炒糯米飯。”
明叔似乎一改平常沉默寡言的性子,洋洋灑灑說了一大堆,而尹秀隻是聽著,一邊狼吞虎咽地將那碟糯米飯吃飯。
擦了擦嘴,尹秀認真道:“很好吃。”
“這還要你說”明叔斜了他一眼,“這附近的街坊,哪個不知道我的炒糯米飯好吃”
他忽然伸手,敲了敲尹秀的左手。
尹秀這時候還沒給那截金屬義體裹上人造皮膚,因此手指一敲便發出金屬的震鳴聲,在午夜的檔口顯得特彆清脆。
明叔扶了扶那幾乎從不摘下的眼鏡,問道:“你也喜歡學洋人那樣,在自己身上做改裝”
“我哪有這個閒心啊。”
尹秀摸了摸那截手臂,臉上浮現苦澀的笑容。
“在廠裡乾活的時候,一不小心被卷進機器裡了,老板好心,沒向我要維修機器的費用。後來我看這截手臂損壞的沒那麼嚴重,就拿著它去廟街換了個金屬義體裝上。”
這套話術他已練習了很多次,在外人看起來,這笑容裡除了苦澀,還夾雜了一些戲謔和苦中作樂的情緒。
倒不是尹秀想騙人,隻是他總不能跟彆人說這是穿越時候自己帶過來,一睜開眼睛就已經連在手臂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