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棣,他原本大概不叫這個名字,甚至也沒有這個姓氏。
不過在洪山道長收養了他以後,洪棣便有了這個隨他姓的名字。
隻是兩人並不以父子相稱,即便關係再好,兩人也隻以師徒的身份相處。
直到洪山死時,這層關係也未產生變化。
原先,洪棣還十分不解,甚至還為此感到疑惑,苦惱。
後來,他才明白,這是師父對他的保護,使那些可怕的,罪惡的東西從他的身邊遠離。
可如今,洪棣深切感覺到,那些近在咫尺的血腥和黑暗,其實是他自己召喚來的。
因為他那不切實際的幻夢,虛無縹緲的英雄情結,因此從西亞的沙漠之中,地中海的深淵裡,還有東亞的廣袤土地底下,所有的罪惡和黑暗都接收到了他迫切的呼喚,聚集於此。
如今,洪棣已覺得,其實黑暗和災禍不是他召喚來的,相反地,他就是黑暗和災禍本身。
起床之後,他的第一件事就是對著牆上的那麵幾乎磨盤大的八卦鏡打坐。
這是洪山傳給他的,嶗山派的標誌,除了這個便是奇門遁甲之術。
過了半晌之後,他睜開雙眼的時候,門外剛好也傳來輕輕的敲門聲。
“洪先生,有您的客人。”
“好,請他們在茶室等著。”
洪棣起身,拈三炷香,在香爐前恭恭敬敬拜了三拜,插上香後又捏出一劍訣,鞠了一躬。
做完這一切後,他推門,走進茶室。
這是一座在敦靈長島的房屋,四處都是高大的樹木,將這屋子遮掩在後邊,迷迷糊糊叫人看不清屋子和裡頭的人。
洪棣喜歡住在這裡,因為這裡安靜,客人也很少。
但在今天,他的茶室裡卻坐著兩位穿著黑馬褂,布鞋,戴墨鏡的人。
這兩人麵相和體格大相徑庭,就連氣質上也是一個儒雅,一個威嚴,形成某種看起來天衣無縫的搭配。
洪棣眼睛不為人察覺地在那兩人身上掃過,隨後在另一張太師椅上坐下。
這些家具都是從高潭的唐人街上買來的,被人當做古董出售。
流落到洪棣手上的時候,它們已飽經滄桑,但正因為這種滄桑感,又叫原本平平無奇匠人做出來的玩意,多了一層曆史的厚重。
洪棣的手落在酸梨製成的扶手上,曆史長河裡頭也一定有人用他這樣的架勢坐在上頭,輕撫著椅子的把手,打量眼前的人。
那兩人是第一次見到洪棣。
原本以為嶗山道士應該是個中年人或者老頭。
沒想到那卻是個年輕人,除了頭發發白以外,彆的地方,麵目眼睛,都透露著英氣,俊秀。
特彆是他的眼睛,如刀一般鋒利,如劍一樣的明亮,與他對視一眼,靈魂深處便難免顫抖一下。
但是他看起來又是一副短命的相,符合那種“天妒英才”的長相,因此兩人又難免有些輕視他。
“我們是欽天監的,這位是李尋風,我是袁天守,欽天監的司星丞和昆侖衛。”
“哦?”
洪棣似乎並不感到驚訝,他拿起蓋碗,輕輕撇去上頭的浮沫,抿了一口茶水。
入口苦澀,但喉嚨深處又有回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