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一旁擺著一方桌,立著兩根白蠟燭,也沒什麼貢品,死人終究要給活人讓路,活人還沒吃飽,怎麼能先供著死人吃呢。
薇娘取過火盆,又點了蠟燭,用蠟燭引了火,大把大把的黃紙在火盆中燃燒,灰燼翩翩起舞。
“你說你,沒事往城外跑乾什麼,我知道伱是想趁著日頭忙活陣,大過年的,陪陪敘娃不好嗎?”薇娘絮絮叨叨說開了。
“敘娃才那麼點大,你這一走,讓他怎麼辦?”
“你倒是輕省了,沒人煩了,往那一躺,誰說也不聽。”
“你是個狠心的,撇下我孤兒寡母的,自己去那邊逍遙快活了。”
薇娘拿著棍子撥著黃紙。
“你說你,生前老是說求這個保佑,求那個保佑,怎麼到頭來,換成求你保佑了呢?”
兩點燭光如豆,點亮夜空,那堅強了一天,淚不曾落過一滴的女子再也支撐不住,如絲如縷的低泣被掩蓋在那間小小的屋中,隱藏下廣闊的夜空下,如泣如訴,綿延不絕。
一身宗主接客裝扮的曦景在此已經站了好久,自清晨就站在這裡,站到月影搖晃,看著那女人笑著迎賓客,操持家務,再到那一聲聲哀怨。
他是來勘察災情的,領了幾百弟子,如今正在各處重建坍塌的房屋,安撫民眾,分發米麵。
這些事太小,太密,失去親人之痛足以讓一個唯唯諾諾的凡人爆發出足夠的瘋狂,也能讓經手的人頭大,這爛攤子曦景還是接了過來。
至少,先讓他們過好這個年。
曦景不由得又想起自己向太虛翁提議探查黑土浮陸的場景。
“不行,那浮陸上僅紫府就數百尊,我知你性如君子,也知你修為精深,可那浮陸不知隱藏了多少恐怖,多少紫府都著了道,你就不怕這自身修為付諸流水,大道成空。”太虛翁拍著桌子說道。
“此事絕無可能,你身為一宗之主,自該有些擔當,去救助凡人,去安撫弟子,這都是你該做的,那浮陸肯定有人要去,就算要選,也該我去,你沒必要出這個頭!”太虛翁語氣微微緩和。
曦景想了想太虛翁溝壑遍布的麵龐,那若風中殘燭的氣息。
‘隻怕師叔你這一去,就再也回不來了吧!’
滴答。
曦景伸出手,一滴雨珠落到掌心,他知道自己有病,喜淨,喜整潔,一身白袍纖塵不染,便是這無根水落下都要用法力隔絕。
他舉著雨珠回頭,掌心濕濕潤潤,看著站在不遠處的顧清源。
“看來,前輩已有決斷?”顧清源微笑說道。
曦景扯下太平冠,脫去道袍,露出底下白袍來,雨水點點滴滴打在白袍上,暈染出一圈圈水漬。
“總該有人站出來的,隻不過那個人是我而已。”
曦景將道冠丟給顧清源:“還請清源將道冠送還大道觀,人生於天地間,如白馬過隙,倏忽而已,生死於我何加焉,且讓我任性一次。”
“褪去禁錮,舍棄大道,方得自在,天地逍遙,這宗主……不當也罷!”
雨越下越大,曦景大笑出聲,任由雨水潑灑在身上,濕了青絲,透了白袍,仿佛是一落湯雞,不複謫仙人模樣。
“哈哈哈,去他娘的大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