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該死去,但天帝卻要我活,他要我去見證一個新世界的誕生,”李鼠平靜說道:“我曾經也有家人,但我的老父,戰場殺敵無數,死後撫恤金卻被上司貪墨,我去索要,卻被打去半條命,而我隻不過是想要要回我應得的,要回我父親的骨灰,而不是讓他擔上一個逃兵的罵名不見蹤影。”
“我有一女,卻因靈光外顯,被仙人收為弟子,但直到後來我才知道,那仙人實則一妖人,他要我的女兒甘心獻身,作為一人丹,化作他道基的一部分。”
李鼠越發平靜,隻是眼神中生出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我的愛女,為了我這無能的老父親,甘願跳入丹爐,而她才十二歲。”
“就算如此,那妖人也不打算放過我,他將我愛女所化丹藥練成,又說此丹需要丹材至親之人的心肝作為藥引,於是我被活生生的剖心取肝,而我什麼也做不了,因為我隻是個凡人,而那些仙人,從來不會在意一個個凡人的生死。”
“我隻是個凡人,”李鼠重複道,“哪怕一本仙法放在我麵前,我也無法入道,隻因為我是個沒有靈根無法築成道基的凡人。”
他緩緩伸出手,一點點微弱法力出現在掌心,王衍聖看得很清楚,那法力微紅,似一團火,也像一團血,很薄弱,但很純淨,而這般純淨的法力,沒有靈根道基的人是無法凝聚出來的。
“我很慶幸遇到了紅蓮聖帝,是他給了我這個塵埃一般的螻蟻另一個選擇,是他讓我擁有了新的人生,而我,也在苦難的泥沼中爬了出來。”
李鼠看向王衍聖:“過去的李鼠已經死去,留下的,是一個名為複仇的怨魂,我很感激紅蓮聖帝為我做的一切,哪怕對於他而言,隻是偶爾低垂下深邃的目光。”
他聲音越來越低,逐漸微弱,白秋水看著有些瘋魔的李鼠,想要上前問候一下,卻被王衍聖拉住。
王衍聖耳力超群,自然聽得見李鼠說的是什麼,他在祈禱,在讚美,在說:而如今,是我為仁慈的聖帝奉獻的時候了!
一股莫名的情緒出現,王衍聖預感到有什麼事情即將發生,而隨著李鼠最後一個字落下尾音,他猛地抬頭,雙眼看向王衍聖。
“是的,不會錯,你便是我要找的人,那故事中的聖嬰,傳說中天命,我終於找到你了!”
他哈哈大笑,手中微弱法力湧入蓮花燈,忽的一聲,蓮花燈芯被點燃,一朵赤紅色焰苗在燈盞中飄搖,將四周的蓮花瓣映照成紅色,仿佛那是朵真正的紅蓮。
下一刻,李鼠高舉蓮花燈:“焚我殘軀,熊熊烈火.生亦何歡,死亦何苦.為善除惡,惟光明故.喜樂悲愁,皆歸塵土.憐我世人,憂患實多!”
焰苗飄蕩,蓮花燈忽然顯現出一圈火環,沾染在李鼠身上,衣袖上,殘破的身軀上,他整個人被赤紅色火焰點燃,卻仿佛察覺不到痛苦,被火焰包裹的同時不住的唱誦那幾句教令。
聲音越來越大,逐漸出現了重音,王衍聖回頭看去,發現在這大片空地上的人隨著李鼠一同念誦,而還有越來越多的人通過無底洞坑口不斷湧入,參與到這場合唱中。
白秋水早在李鼠吟誦時昏迷,所以不曾看到這詭誕的一幕,而王衍聖在一聲聲吟唱中感覺有一股力量逐漸自體內衍生出來。
越來越多的人到達此地,空地雖大,卻遠遠不能夠容納如此多的人,可他們確實走了進來,且不斷增加。
王衍聖抬起頭,他看到的不再是一個個實體的人,而是一道道虛影,他們有的重疊在一起,有的勾連在一起,並沒有真實的身軀,故而能背這片空地容納開。
王衍聖忽然有些明白了,他之前見到的,並非真實,而這些人連同李鼠,都不是活人,也不是鬼,或者魂。
他想起先生曾經說過,鬼死為聻,聻死為希,希死為夷,而聽之不聞名曰希,視之不見名曰夷,這些人,就是這般存在。
而自己能看到,大概也是有些自身的因素,有那天命,也有魔丸本質,畢竟他隻是一道魔性。
大火忽然燃起,把所有人包裹在內,一朵朵紅蓮盛開,一道道身影在紅蓮中高聲吟誦,王衍聖抬起頭,他在那蓮花中看到一幕幕場景。
有異族破城,奮勇殺敵,有盜匪入戶,死命抵抗,也有兵戈加身,削去頭顱,而更多的,是大火,一場席卷一切的大火,燃燒的地點,就是冀州城。
隨後一朵朵火焰紅蓮攜帶著道道人影紛湧而至,投入王衍聖的身軀,無儘的火光衝天,又被他納入丹田。
不知過了多久,王衍聖清醒了過來,身旁是昏迷的白秋水,而他身處一片廢墟焦土之中,仿佛是一場大火的餘燼殘留,而這塊餘燼,大到像是一座城。
他站起身,腳下焦土忽然露出一物,王衍聖小心取出,是一盞殘燈燈座,被烈火焚燒過後,隻剩大半的底座和一片蓮花瓣。
他擦了擦烈焰留下的焦黑痕跡,蓮花瓣上露出兩行小字。
墮入死門猶有恨,一生苦楚不饒人。
蓮花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