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緊張又壓抑。
人群後突然傳來一聲明朗的男聲，將緊繃的氛圍一下打碎。
“你們這群小孩又在玩鬨什麼？”
“不要打架啊，傷了和氣。”
大人來了。
打不起來了。
林恩鬆了鬆脖子，似乎能聽到有人放鬆的歎氣聲。
眾小孩紛紛回頭望去，都變得安靜如雞，連眉毛眼睛瞪得跟鵪鶉蛋一樣的王貴也跟回魂了一樣，假模假樣正經起來。
“餘先生好。”
以王貴為首的一群孩子站正了向來者歪歪扭扭的行禮。
“大家都是同村，不用這麼多禮節。”
林恩從側麵歪著看過去，這個餘先生跟他們的穿著氣質都不同，他穿著灰白色的長袍，雖然洗的發灰但是並無汙漬，大約三十多歲的模樣，頭發用發包都束起來，背脊略微彎曲，膚色略白，眉眼彎彎的正看著這群小孩。
啊，是個讀書人。
“我姐姐說了，先生能中上，跟我們就是不同，是大才，是天上的神仙指派的，將來要進神仙殿的，跟我們這種泥點子是不一樣的。”旁邊瘦弱的小孩，一邊流著鼻涕一邊啃著手指咿咿呀呀的說著。
餘先生哈哈一下笑出聲來，又笑著看向那個臉上掛鼻涕的小孩。
“幾日後我要在村裡辦學堂，請你們來給我這個神仙子弟來撐撐場麵。”
此話一出，大家皆麵麵相覷，但是沒有人主動應和這個餘先生。
林恩也看戲似的，拿手撐著腦袋。看這個餘先生繼續說話。
“怎麼？大家都不願意嗎？讀書很好的，可以明事理，可以長見聞。”
一個孩子撓著腦袋，“餘先生，我每日還要幫著家裡砍柴做活兒，實在是沒有力氣，而且我又不是城裡的大老爺，不需要讀書。”
“對對！讀書還要交學費，我沒有錢。”鼻涕小孩補充道。
“小豆，你沒有錢，你家姐姐有啊，把你姐姐賣了你就能交讀書錢了，你們家說不定半年都不愁吃的呢。”旁邊的小孩又在嘻嘻哈哈。
叫小豆的鼻涕蟲聽罷搖搖頭，“不行的，姐姐賣了就沒人做縫補賣錢了，也沒人做飯洗衣了。”
一眾小孩打打鬨鬨，似乎忘了自己上一秒還在對要上公堂的事情提心吊膽。
林恩看著麵前的餘先生，他倒是看不出有什麼情緒變動，還是笑著，似乎已經習慣會得到這個結果，不過眼睛裡多少有一絲失望。
隻是一瞬，這雙眼睛對上自己的。
“林恩你呢？你過幾日來不來的？”
林恩盯著人家看了許久，突然正主的視線對過來，他隻好略微尷尬的把眼睛挪開。
“先生，我要放牛的。”
“餘先生，你彆理他，他一個放牛的，怎麼可能懂先生的大道理，他每天就懂怎麼跟牛哞來哞去就可以了。”王貴瞪著他說著，眼裡的鄙夷毫不掩藏。
林恩心裡點了點頭，也是，這會有靠山了。
餘先生並沒有因為小孩的嬉笑玩鬨而跟著一起胡鬨，而是繼續淡淡笑道。
“好的，今日問過大家了，也算有個結果，雖然大家都拒絕了我，但是有想讀書識字的還是可以來找我，我還是歡迎大家的，今日我還有事，我先走了。”
一群孩子又嗚嗚啦啦的要送走先生。
一下子也沒人要管林恩了，林恩本來也不是誠心要把這群是非不分的孩子們告上公堂。既然危機化解了，他又拎著桶水晃蕩著離開。
談論的中心人物也悄悄發生了轉移。
“小豆小豆，你不會真要去吧，我娘說了，村長供他讀了那麼多年的書，到頭來還不是在我們村裡混，連城裡都不要他把他趕出來，當了官又怎麼樣，最後還不是回了我們這個小村子？”
小孩子們嘰嘰喳喳的聲音傳到林恩的耳朵裡，側過身子，看著這個略微彎曲又挺的板正的先生背影。
歎氣，這個餘先生看來也是個可憐人啊。
他甩甩腦袋，隻是側頭看了一眼王貴，王貴似乎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視線，隻是在想著什麼出神。
當然，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林恩在心裡有一下沒一下的想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