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男人似乎越到這樣的時候越淡然,隻靜站地看兩人的身影逐漸消去。
“傅應絕。”落安在最後叫了他的名字,
傅應絕異常沉默,從一開始話就出奇地少,他一邊要顧著傅錦梨,還要分神去觀察落安,記住他說的每一句話。
隻見落安展開手臂,金色的眸子悲天憫人,
在他身後,巨大的龍形虛影逐漸顯現,威嚴慈悲,沒有凶性,隻叫人自心底稱臣。
一人一龍,仿若化作一體,成了這片空間最雋永的古畫。
“本主也該庇護於你,眾生有道,你在其間。”
落安要庇護眾生,傅應絕為人皇,卻也在眾生之列。
他能救自己的女兒,能救萬民,也能救傅應絕。
若世道安寧要有犧牲,那首當其衝無疑是他。
畢竟,他就是為此而生的啊。
落安不會變,他依舊無私,隻是法則之外唯一的例外給了傅錦梨,到最後幾乎將她必死的結局扭轉。
逆天而為,以身償之。
“走吧。”落安隻有這一句話。
傅應絕想不太清楚,落安定然還有很多東西沒告訴他。
他強大如斯,就算身體每況愈下也能在那樣的情形下咬死天道,為何如今天道消散,傅錦梨也沒出事,反而是他......
不對,一定有哪裡不對。
是......
傅應絕腦中什麼東西一閃而過——
是那顆珠子!
那顆喚醒白墮又明裡暗裡指引著他來此的珠子。
他心中一凜,猛然同落安對上視線,趕在最後說了一句,“那顆珠子——”
可還是晚了些,他隻來得及看見落安意外地挑了眉,意味深長地留下一句話,“一百八十鬥,說的確實是你。”
————
傅錦梨回來了,被傅應絕親手帶回來。
兩人齊齊出現在陣法中,周圍幾人喜形於色,周意然更是鼻尖發酸。
可等幾人簇擁過去,卻發現父女倆臉色一個比一個嚴肅,沒有一點重逢的喜悅。
“怎麼了這是。”白墮見無人說話,沒憋住隻能自己先出聲。
一圈人裡連幾個孩子都比他穩重得多,唯他一人上躥下跳像瓜田裡的猹。
“夫子。”丁雅言手上的傷還沒包,一把子賴在傅錦梨身上,抽空一言道出了真相。
傅錦梨回來了,落安沒有。
甚至此時可能情況比傅錦梨的還要嚴重些,不然父女倆不會那樣的表情。
月彎彎遙遙扭頭,朝著龍脈的方向眺望而去,而後又在低著頭不說話的傅錦梨周身環視一圈,
隨即道,“龍脈活了。”
龍脈隨著落安跟傅錦梨的離去銷聲匿跡,可就在傅錦梨再現身的那一刻又活了過來,並未感覺到落安的氣息。
這也就意味著.......
龍脈的氣運,轉移到了傅錦梨的身上。
那落安.......
幾人心照不宣,
“沒有!”傅錦梨依舊是小龍崽的模樣,可是隨著情緒的變化,澄澈如水的藍色雙眸化作了一金一紫。
悲憫,暴戾。
她抓著傅應絕的手慢慢收緊,力道大,可傅應絕沒縮一下。
“夫子,在的,沒有不見,能找到,小梨子能找到。”
她怕幾人不信她,又急忙去看傅應絕。
傅應絕拖住她繃緊顫抖的後脊,應她,“嗯。”
沒有要哄她的意思,是當真如此。
落安當時說的是:以後吧,若是......
若是什麼他並不知道,但也意味著並非絕路而有一線生機。
還有那顆珠子.....
這麼想著,他看向了白墮。
白墮渾身一激靈,忙不迭擺手,“不行,不行,和尚不知道啊,這次和尚真不知道,那位這次當真沒說!”
白墮轉而去看月彎彎,
可是月彎彎的能力本就是落安賦予,又如何能作用於他身上。
不出意外她也跟著搖了頭。
“我知道,小梨子知道!”傅錦梨著急地站出來,
她太小了,就算擠在幾人中間也不起眼,此刻胖丫頭努力比劃著手指,“我看見了,小梨子能看見。”
“方才出來,看見多多東西!”
龍脈是有傳承的,若落安當真隕落而少君尚存,那一切都會隨著身份一道轉移到她身上。
“夫子的小珠子,一半是小梨子,一半在爹爹那裡。”
傅錦梨當初是落安剖了自己的龍珠一分為二,一半化作傅錦梨,一半則留在了他那處。
可如今看來,餘下的那一半最後也贈給了傅錦梨,並在對抗天道時護住了她掉落在傅應絕身邊。
隻有一半,
是殘缺的。
可是傅應絕掛著的那顆從在傅錦梨身邊開始就是完整的,圓潤的。
傅應絕似有所感抬起手來,果不其然腕間的那顆珠子已經暗淡無光,
它就這麼在幾人眼前,飽滿的外形化作磷粉簌簌而下——
最後蛻成半顆,殘缺的,隻餘下半邊身子的破珠子。
——落安不見,它也跟著維持不住露出了原形,
瞧著比街角的石子還要不起眼。
傅應絕將它解下來,放在了傅錦梨的手心。
小手軟綿,掬成個小窩,慎之又慎地捧好,胖臉緊繃,傅應絕總有種錯覺,眼前小小的肩膀似也能挑起重任了。
“交給你了。”揉揉胖丫頭的腦袋,篤定她一定能行,“等他回來,我揍他一頓,你彆攔。”
傅錦梨剛要點頭說都交給梨子,梨子靠譜,可聽到後半句她懵住了。
白墮立馬又開始在一邊放冷刀,“小殿下您是不知道,您不在的日子陛下三天兩頭跟周將軍乾仗,打得是你死我活頭破血流,現在那位還沒回來呢就提拳頭等著了。”
他直接告到禦前!
這段日子才叫真的受儘苦楚!
喜怒無常的皇帝,冷臉寡言的大將軍。
倆不是什麼好人!
趁早收拾了吧。
傅錦梨又懵著去看從始至終保持沉默沒說一句話的周意然,
周意然以拳抵唇,咳嗽一聲,麵無表情的臉上可疑地染上一抹尷尬。
他還是為自己默默辯解了兩句,“是,切磋,你知道的,薛福蔚跟趙馳縱也常打架。”
常打架,但是不影響感情,所以無傷大體。
他的意思是這個。
“是,是嗎?”傅錦梨憨憨問。
周意然點頭,一點都不心虛,“是。”
————
傅錦梨回來的消息沒透露出去,若真叫外頭都知道了會有很多麻煩要料理。
現下她有更重要的事,抽不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