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平錚回來之後就在房裡練字,正是“博雅達觀,觸類旁通”八個大字。從他第三個字最後一筆落下時就已經轉換了心情。
王妃擅自留下幾人確是叫他不喜,到轉念一想,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蔚國公是三皇子外祖,而沈寧鳶是太子的人,有政敵的人入府,她必有動作。
一來可以試探沈寧鳶,二來之前他正覺得沈寧鳶過得太愜意,連個婆媳,姑嫂矛盾都沒有,如今多了這六人,兩相製約,她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三皇子陰差陽錯之中,也算給自己解決了一個麻煩。
想通這一點,他收下落墨愈發順暢。他年輕時不愛練字,覺得乏味,等後來進了軍營到了邊關,無休止的戰爭和仿佛永遠望不到頭的落拓生涯裡,他反而愛上了練字。
人不靜無以為謀,無以為攻,無以為戰,一切輸贏的開頭都是冷靜。
最後一個筆墨落下,正好仆人在門前候道:“王爺,用晚膳了。”
……
蕭平錚到膳廳的時候,沈寧鳶已經到了。她年歲還小,加上大夫說她不宜多用敷粉,是以一張臉蛋隻塗了唇脂,輕畫柳眉,隻這樣,就將少女嬌靨展露無疑,丫鬟們都覺得這是因為自家小姐生得白皙,唇紅齒白,豈不美哉?
沈寧鳶一如既往,看到蕭平錚便露出笑顏。
“夫君。”
“嗯。”蕭平錚入座,沈寧鳶揮揮手,道:
“上菜吧。”
晚飯還是沈家帶過來的廚師做的,這會兒正是螃蟹肥美的時候,廚房知曉家主懶得剝蟹肉,就做了一道蟹黃豆腐,這也算是廚師一道拿手菜了,蟹黃取最肥最鮮美,蛋黃是自家醃的,保管一個個鹹蛋黃都肥美得流黃,至於豆腐也是采用了新京一家百年老字號,彆看人隻是一家豆腐店,那都是不給散客賣的,每日份額都早早有貴人預訂好了的。
除此以外,九月還是茭白,菱角成熟的時候,油燜茭白油而不膩,正好用油將味道燜入茭白內裡,外表卻不剩下,一口咽下去鮮嫩多汁。
菱角采用跟南瓜芋頭一樣的做法,隻是清蒸,吃淡的可以直接入口,嫌沒味的可以蘸醬油吃,蘸糖吃那是沒有的。
而蕭平錚似乎愛海鮮,因此飯桌上還有一道醬油炒雜魚,最後是例行的湯,今晚是排骨蓮藕湯。
沈寧鳶每每吃飯的時候就覺得,幸好還有美食,人貧瘠的一生需要美食來治愈。
蟹粉和排骨湯的香味勾著沈寧鳶的饞蟲,她心情大好地拿起一旁筷子,開始大快朵頤雖然是這麼想的,隻她左手還是不便,要是單單垂在身下還可以,可要是舉起來放在桌子上,傷口就陣陣發疼,右手動作太大也容易牽扯到傷口,因此,布菜盛湯之類動作還是得由丫鬟代勞,至於沈寧鳶,負責張嘴吃就好了。
蕭平錚身在軍營,除了手斷了或者沒了的需要人幫忙吃飯外,還沒見過這麼嬌氣的,不由挑了挑眉,眼底鄙夷之色溢於言表。
沈寧鳶自然看到了他的鄙夷,但她自己的傷自己知道,可不想逞強,就頂著他火熱的眼神繼續吃。
她今日食欲的確不錯,一碗平平的香米飯很快被她吃下了肚,單就味道來說,新來的廚師的確不錯,蕭平錚也一如往常吃了兩大碗飯。
兩人唯一的區彆就是,一小碗對沈寧鳶已經是極限,而兩大碗對蕭平錚來說,隻是六七分飽。
“夫君。”
飯後是短暫的閒談時光,哪怕不說話,二人也會坐著喝會茶,解膩。
“夫君。”
粉色珍珠墜在她的一側肩頭,沈寧鳶緩緩開口:“今日初到的歌女想要為夫君舞樂助興,夫君可有時間讓她們表演一番。”
蕭平錚眸中光芒隨著她的話語驀然一黯。
他含笑看著沈寧鳶:“夫人想看?”
“我呃……”沈寧鳶誠實點頭。
“既然夫人想看,當然沒有問題,召她們過來吧。”
“那好。”沈寧鳶語氣裡含著雀躍地說:
“這兒地方太小,我們換個房間。”
兩人到了會客廳,將兩旁椅子挪開後,沈寧鳶招了招手,外頭下人得到暗示,召來歌女。
不多時,隻見六個歌女魚貫而入,三人著粉,二人著綠,還有一人穿著一條團蝶煙蘿綺雲裙,裙子上繪滿蝴蝶,色彩有如晚霞一般層層疊疊,漸次分明,而裙擺也較普通裙子寬闊數倍,展開時宛若雲彩,故取名綺雲。
三個粉裙女子手中分彆抱著琵琶,柳琴,洞簫,席地分坐兩頭,而兩位綠衣女子腰肢柔軟,一左一右朝著中間垂手,寬大袖子正好掩著中間女子。
先是一道琵琶聲,正所謂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
琵琶聲清脆明亮,猶如一道明光,撥開宿醉半宿的黑夜,小弦柔和清澈,預示著一段故事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