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子珩翻紙張的速度都沒變,嗯了一聲。隨口就揭過這個話題。
“父母都會關心孩子成績,人之常情。”指節在桌麵上扣扣,“字,寫得不錯。”
傅祝山湊過去看一眼。
司馬子珩指的那一行是為數不多他自己寫的。筆鋒張揚,每一撇一捺都肆意地延伸,要破開紙張邊緣。內容顛三倒四,被前後幾張常哲堪比標準答案的回答對比慘烈。
傅祝山自己是不心虛的。
沒聽說過哪個不良少年成績好。
司馬子珩替他頭疼。
他是主動應下輔導功課這門差事的。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傅祝山時的模樣。門也不記得敲,屋外飄著鵝毛大雪,圍巾隨意繞在脖子上,落了滿身的白從窗外翻進來。
“老師好。”
銀色半長發從兜帽裡落下,散開於臉側和脖頸側,奪目的發色襯的那張俊美野性的五官明亮奪目,疏冷的眉眼、以及被汗水微微浸濕的額發。清冽少年比這場不同往年的大雪更加觸動他,如一隻不合群的鶴,在種群遷徙的時期自顧自地探尋人類的領地。
“來了。”
“怎麼不走門?”
司馬子珩沒解釋自己不是老師。
他猜到對方是來做補課的,學生會辦公室的隔壁最近被校方整理出來給富家子弟免費補課。但現在時間太晚,隔壁早就關燈了。
少年抖抖腦袋,把肩上的雪抖落。
“怎麼,不走窗?”
這個反問成功勾起了司馬子珩的興趣。
他於是從堆砌成山的文件裡抬頭,這次更為仔細地,認真地打量了一次眼前的少年。
初三的。
肩膀上的徽章嶄新得反光。
沒見過的少年英俊得驚人,甚至到了可以說帥到發邪的地步,足以被懷疑到底是不是純種人類。司馬瞧著他右眼下那枚微微泛紅的淚痣,無意識舔舔牙齦。
“叫什麼名字?”
他敲敲桌麵。
“傅祝山。”
啊。
傅家的長子。
司馬忽然想起他是誰了。但比起曾經在聚會上會麵的為數不多的印象,司馬更深的記憶來自辦公室裡物理老師的吐槽“除了數學,其他科是七竅通了六竅,一竅不通。”
傅祝山從外套裡掏出幾張皺皺巴巴的試卷。展開,攆平整,放到桌麵上:“班主任,給你看。”
司馬子珩掃一遍。
得出結論。
情況比他想的更加嚴峻。好像遇到了這輩子無法逾越的大山,可以攀登一輩子。
如果有差生輔導難度係數,傅祝山至少是要有一個專用卡池的六星級彆存在。
“數學你能拿滿分,”司馬子珩眉頭緊鎖,“語文英語都是個位數。”僅僅用偏科裡形容這種情況已經不夠了,這種成績可以說是小時候就沒學懂人話。
傅祝山眨巴眼睛。
好半響哦一聲。
不知道哪裡掏出一顆蘋果。
“甜。”
紅彤彤的,外皮光滑而有光澤。清新的香味沾染雪的涼,絲絲往鼻腔裡鑽。司馬子珩瞧著那隻骨節分明的手被紅襯托得更白,細長有力的手指握住果實,朝他遞過來。
黑白分明的眼睛裡有一股執拗和認真。
總讓人覺得這時候不接下來自己就是壞人了。
“謝謝。”
司馬子珩接過蘋果,染涼的香讓牙尖更加癢了。總有想下一刻就咬點什麼的欲望。
傅祝山眼巴巴瞅他,一直看他咬一口才說話:“少一張。”
冷不丁來這樣一句沒有前後順序的話,多虧他理解能力強,又因為學生會會長的身份沒有信息差,司馬子珩反應得很快。
補課班都有專門布置下去的試卷,是除開家庭作業以外的附加題。都是這所學校老師專項專人編寫的。傅祝山在拿蘋果討好他,就想少寫點。
這麼笨的嗎?
司馬子珩憋住笑意。
到現在都沒發現他一直喊的老師胸口的領帶夾有一枚學生徽章。
“一顆蘋果少一張,那想少寫什麼?”
“語文。”
傅祝山不帶一點猶豫。
司馬子珩又給逗笑了。
他拿手背遮蓋上揚的嘴角,一下就猜到原因。語文試卷要寫的字最多。
“那今天就從政治開始。”
他憋著一肚子壞水,從抽屜裡挑出來一張答案最多的卷子。眼底都沒掩飾笑意,勾唇拿食指中指壓住試卷推過去。要寫的字比語文試卷還要多。
極快的,傅祝山的臉立刻就垮下來了。
司馬子珩饒有興趣地瞧他磨磨蹭蹭掏出筆,然後又磨磨蹭蹭找到凳子,磨磨蹭蹭地找到第一題,然後停住不動了。片刻後,銀發的少年頂著麵癱臉蹭過來,在他跟前在圍巾裡掏了掏。
“哇,我是魔,術師。”
傅祝山掏出另一顆蘋果。
“噗。”
司馬子珩到底笑出聲。
怎麼這麼可愛。
傻的,像是沒化形太多天的妖。腦子還學不會人類的狡猾就著急要做人了。
司馬子珩彎起眼眸。
很親切地,喚家裡養的小動物一樣招招手。如他所想,傅祝山冷著那樣很酷的臉,乖乖地就湊過來。這次不止是牙齒,心臟也被羽毛輕輕掃過了。
子珩:“那就不寫了,來吧。過來我這裡一點,今天開始我教你。”
祝山:“好老,師。”
子珩:“首先,今天我們先來學斷句。”
祝山:“老,師好。”
子珩:“嗯,還要學學主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