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爾班原本明亮幽深的瞳孔，漸漸散開，顯得幾分呆滯，甚至嘴角都有清亮的口涎垂下，落在銘刻著金色梵文的壯闊胸前。
砰！
黑暗當中，忽的傳來一道腳步聲。
這聲音雖然輕微，但在整齊的鼓點裡，卻格外的引人注意。
尤其是索爾班，在諸多天詭高僧的念咒下，本身意識，明明已經開始恍惚。在聽到這熟悉的響聲後，依舊猛的抬頭。他猶如駿馬般寬闊的臉龐上，帶著一絲絲的疑惑、痛苦、迷茫等等。
從黑暗中走來的，是一道瘦小身影。
他的身軀佝僂，身上散發著腐朽味道，兩隻紺青色的眼睛深深凹陷在眼眶當中。
這人左手拿著一把金色法杖，當做拐棍，支撐身體。
而另外一隻手則拿著一個高僧人頭製作而成的嘎巴拉碗，裡麵盛放著淺淺的一層酥油。
這枯瘦老人，便是百佛祠的當代主持。
大智尊者，舍利弗多。
當初就是舍利弗多降下預言，將會有一位神龍之子降臨世間。
之後他派人搜尋，將尚且年幼的蠻王索爾班帶回寺廟。之後幾十年的時光當中，悉心教導，兩人之間既是師徒，也是父子。可現在卻迎來背叛，一個年幼時被植入索爾班體內的禁製被激活。
短暫失去意識後。
再度醒來，便是眼前景象。
兩人目光對視，索爾班目光悲涼，“師尊，我做錯了什麼。”
大智尊者一陣沉默，而在沉默當中，那些圍繞在周圍的天詭禪師，也重新坐下。他們光滑的額頭上，冒出白煙，臉龐暗紅，即便是有禁製相助，為了鎮壓索爾班，他們也是消耗頗為劇烈。
其中幾個較為年輕的僧人，此時甚至身軀微微顫抖，精疲力儘，幾乎要一頭栽下，昏倒在地。
不過，即便如此。
他們也強忍不發出任何聲音，生怕打擾到大廳正中的師徒二人。
“孩子……”良久沉默中，大智尊者一聲歎息，低聲道，“你什麼都沒有做錯。”
“錯的，是這個世道。”
“神話戰場降臨，長生天中的動蕩加深，風雨飄搖，局勢愈發危險。”大智尊者平靜道，“隻有你，才有這樣的資格。將古佛從苦海的另一端，接引而來。為了密宗的傳承，這是必須的犧牲。”
“所以，在你殺光我的家人，將我從部落中帶走的時候，伱就已經知道神話戰場會被打開，是嗎？”索爾班臉上的笑容有些苦澀。
大智尊者的頭顱深深垂下。
不知為何。
幾十年的相處，如今，他卻有些不敢直視自己徒弟的眼睛。
“不要怪我，身為當權者，必須放下一切，做出犧牲。”大智尊者轉動手中的佛珠，默默誦念了幾句經文。等他重新抬頭，他的目光當中一片浩蕩佛光，已經再也看不出原來情緒。
大智尊者邁步來到索爾班身前。
伸手觸碰骷髏碗裡的酥油，輕輕攪動後，手指懸在空中。
在觸碰前，大智尊者枯瘦的手指略作停頓，“放輕鬆，很快就結束了。”他低聲勸慰一句，像是說服自己。而後不再有任何猶豫，沾著酥油的手指，輕輕摁在索爾班頭頂。
嗤！
就像是灼紅的烙鐵觸碰到水霧。
兩者接觸的瞬間，發出一聲劇烈的聲響。
索爾班的眼睛猛的泛白，向上抬頭，一根根青筋在他的脖頸緊繃，跳動，向下蔓延。他的身體裡像是有什麼野獸，劇烈掙紮，想要破殼而出。一聲不似人類的痛苦嚎叫，猛的從大張的嘴角裡傳出。
兩側的天詭禪師，本已經精疲力儘。
但見到這一幕，還是仰頭吞下早已準備好的秘藥，誦念經文。
無邊法力彙聚在一起，金色的佛光蕩漾。伴隨著朵朵金色花瓣出現在虛空中，一股宏大的意誌跨越時間和空間，帶動漫天金光，最後融入到索爾班的天靈當中。
索爾班身上劇烈顫動的肌肉，隨著金光湧動，慢慢平靜下來。
隻是他臉上的五官，在金色光芒籠罩下，隱約變得朦朧。從原來的陽剛硬朗，變得高高在上，像是一尊冷漠無情，俯瞰眾生的古老佛王。
見到索爾班不再掙紮，以及身上出現的虛影。
大智尊者擦了擦額頭上的少許汗水，臉上露出笑容，“倒是比我想象當中的更加順利，隻是可惜……”
他搖搖頭，既然已經做出決定，那就不去再想。
隻是，他這口氣還沒出完。
麵前索爾班身上，忽然再度傳來變故。
那籠罩在索爾班身上，高高在上的古佛虛影，像是察覺到什麼，神色忽然變得猙獰憤怒了起來。他雙目充血猩紅，大片漆黑筋膜順著下巴往臉上蔓延，神態極其可怖。
像是被厲鬼奪舍附身，此時更是直接對著大智尊者大口咒罵。
噗！
接應法咒被破，遭到反噬。
周圍的十八位紅衣禪師，本就是油儘燈枯。
此時再遭到重創，而且突如其來，根本做不出任何反應，當場殞命過半。剩下的也紛紛陷入昏迷，傷到根基，日後即便是能恢複意識，也必然麵對修為倒退，終生無法寸進的局麵。
而對於大智禪師來說，這還隻是小事。
更讓他感到尤為驚恐的是，麵前本該作為祭品，失去意識的索爾班，忽然從蓮花台上輕輕戰了起來。他的一雙眼睛當中繚繞血光，身上黑霧湧動，隱隱約約傳來一尊古佛被生生煉化吞掉的淒慘嚎叫。
啪！
大智禪師手中的嘎拉巴碗一下掉在地上，酥油灑的到處都是。
“他化天魔**！”憤怒和恐懼，讓大智禪師枯瘦的身軀劇烈顫抖。在索爾班投下的陰影中，不自覺向後退了一步。
可想到昔日相處的種種，大智禪師還是忍不住色厲內茬道，“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沒有古佛大人，我們如何對抗神話戰場，如何抗衡蘇橫那個怪物！”
望著眼前被擊潰心神，恍若瘋魔般的師尊。索爾班歎息一聲，忽然感覺過往束縛自己的一切，在這一瞬間，全部都被斬斷，放下。他感覺自己身體前所未有的輕鬆，像是插上翅膀，飛在天空。
“很簡單！”索爾班淡笑一聲，平靜道，“我成佛不就是了！”
說罷，他天詭之上的境界，再也不加掩飾。而且，因為他化天魔**，生生煉化一名古佛的緣故。索爾班身上的氣息還在飛速增長，眨眼間便接近蛻凡極限，距離突破到下一境界法相，也隻剩下一步之遙。
轟隆隆！
浩大恢弘的氣息，衝天而起。
先是化作一道金色煙柱，而後向外散開，進一步化作海潮，將整座百佛祠全部籠罩在內。這一瞬間，無數的白塔佛像，都在嗡嗡顫動，裂縫蔓延，像是無法承受這股可怕的力量。
而在索爾班麵前，大智尊者看著自己親手培養出來的弟子。
一時間，更是感覺無比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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