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辭路過時,正見祝鈴瀲敞開著門,趴在桌子上咬著毛筆,苦思冥想。
“這小女修,恐怖想破腦袋也不會想到,那張符是你畫的。”
他胸腔裡的“東西”嘲笑說道。
當日魔為了應付八腳魚妖,隨手拿了她一張符籙,隻是沒發揮出什麼用,反而被水淹了。當夜便寫了一張,還給她,又恰好被她扔出去對付何銘驍。
“看看她寫的敕令,雜亂無序,完全沒有寫符者的靈魂。沒有靈魂的符籙與廢紙有什麼區彆。”
他胸腔的“東西”繼續毫不留情地諷刺叫囂。
它知道,謝昱衡這個人,最是狂傲不羈、天高氣盛。他眼中隻有自己天下第一的道,其他一切都不足掛齒,更彆提這種不入流的小宗門,和寫得這麼爛的敕令。
曾經有很多人想請他賜教,趨之若鶩。等真見了他的麵,見之風華氣質,見之神采飛揚,又唯唯諾諾不敢上前,跟他說話都結巴。
“我看她再寫八百年,寫到死,也不過是多寫出幾張廢紙。”
它還在喋喋不休中,以為謝昱衡會讚同自己,卻見他已抬腳走進小女修的房間。
魔怎麼進來了?
祝鈴瀲將符籙一收。
謝辭歪了歪頭:“寫什麼呢?”
“不告訴你咯。”
她剛說完,魔走路帶起一陣默風,桌上的符紙紛紛翹起,祝鈴瀲忙用手按住,仍有一張往下飄,她低下身子要拾起,謝辭已經先用手掌接住。
想起他曾經說她的符籙是鬼畫符,祝鈴瀲梗著脖子做好準備跟他辯論,卻見修長的手指拂過白紙上的字跡,最後停在一點。謝辭指了指:“這裡橫豎的轉折為何要頓住一筆?”
祝鈴瀲辯論的話卡在嗓子,見他不像開玩笑,轉而賣弄見識,自信地攤開書給他看:“書上就是這麼寫的。”
“符籙的每一筆都代表著靈氣的聚集,所以每個轉折點都需要準確無誤地落在特定位置上,這樣才能確保符籙的能量流動順暢,不會出現堵塞或者泄露的情況。”
謝辭卻搖搖頭,“符籙上的線條,有的粗獷有力,代表的是剛猛的力量;有的細柔流暢,則象征著柔和的治愈之力。每一道曲線都像是自然界的某種規律,比如山川的走勢、風雲的變化,甚至是人體經絡的走向。”
“書上雖說,符籙內部的結構設計是用來引導靈力按照預定路徑運行的,任何細微的誤差都可能導致靈力無法按照預期流動,從而影響符籙的效果。那你有沒有想過自己為靈力引導路徑,這裡是起風符,想象風的靈動,又何必在此處頓上一筆?”
祝鈴瀲詫異,魔居然懂這麼多?而且,他說得挺有道理的。
這更讓人好奇他以前到底經曆過什麼。可她心知,他不喜歡彆人打聽他以前的事情。
在她疑惑的目光中,魔已經慢慢彎下身子。
少年的腰線柔軟有力,將她整個籠在懷中,下巴摩挲著祝鈴瀲頭頂。
魔拿起一張符籙細細端詳,“記住了,書寫符籙時,依葫蘆畫瓢的形似切不可取。再說了……”
“什麼?”祝鈴瀲捧著臉,窩在他的肩胛下,不明所以地問道。
謝辭扭頭看她,“照著書本循規蹈矩?小修士可不像這麼聽話的人。”
他對上一雙分外乾淨的眼睛。
她當然不是老實聽話的。她是跳脫的、吵鬨的。
而謝辭眼簾微垂,鼻梁高挺。
大概是大病初愈,鋒寒冷漠的下頜線難得顯得清瘦柔和。
祝鈴瀲鬼使神差地伸出食指,摸了摸他鼻梁上的小痣:“哼,也許是你還不夠了解我呢?”
被她摸著,魔並不惱,隻輕輕笑了一聲:“可惜我對了解彆人沒什麼興趣。”
以前,他有最好的師尊,最好的朋友,最癡迷追尋的道,不必了解彆人。
現在,這世界早與他無關。他不想了解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