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勝猜的沒錯,她確實是柳知意;
徐采苓也分析的沒錯,她確實是坐公交過來,然後吐了……
今天是開學的第一天,柳知意一大早就醒來了。
其實自從搬進村裡來之後,她每天都醒的很早,偶爾甚至會在半夜的噩夢裡驚醒。
有時候醒來天還沒亮,她卻再也睡不著了,就在昏暗的房間裡呆呆的坐著,無論是寂靜夜裡的蛙叫蟲鳴,還是五點就升起的日出,都在告訴著她,這裡不是滬海,而是遙遠又陌生的海島小鄉村裡。
哪怕這片土地曾是爸爸生養長大的地方,但對她而言,卻並沒有多少的歸屬感。
她更想念爸爸媽媽,想念千裡之外滬海的那個家。
如若有可能,她是真的不想到這裡來。
倒不是因為這裡太落後,或者風景不好,或者臟亂差,爸爸媽媽在的時候,她每逢中秋和過年都會跟爸爸一起回來小海島這裡,那時候一提到要回老家,她的心情是相當熱烈的,小海島的一切都讓她感覺新奇和有趣,爸爸還會帶她到海邊趕海,教她辨認各種她從未見過的海洋生物們……但那種回來團圓的心情,跟此時回來的心情卻完全不一樣。
或許彆人很難體會到她這兩種情緒割裂的感覺,哪怕她跟爺爺說起,爺爺也隻會安慰她慢慢習慣了就好了。
柳知意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習慣了就會好,於是她努力地嘗試習慣,可情緒一到夜晚就難以自矜,在失意中墜落分離的夢裡,常常把她驚醒……
爺爺對她很好,也很關心她,她能看得出來,爺爺在努力做到讓她各方麵都變得‘習慣’
爺爺從不輕易在她麵前表露情緒,除了搬家回來那天,爺孫倆一起哭過之後,爺爺就再也沒有在她麵前提過爸爸媽媽的事了,她也一樣。
甚至有時候,她看見爺爺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客廳裡發呆,她還會主動去跟爺爺閒聊說話。
其實她知道,爺爺的心裡一定和她同樣難受,隻是彼此都默契地不想讓對方擔心了。
爸爸媽媽的遺物不多,她也算是一件。
不管未來的生活會變得如何,柳知意覺得自己必須得往前走了,她從未如此地渴望長大和成熟。
報名那天,是爺爺騎著單車載她一起過來的,那是她第一次來到鎮上,也是她第一次看到自己未來三年的學校全貌。
麵對即將開始的初中生活,她很意外的沒有任何心境上的波瀾,像是跟身邊的那群同齡人割裂開來了似的,她不在乎學校破破爛爛、不在乎會遇到什麼老師、什麼同學,她心裡隻想著一件事,好好讀書,以後離開這個地方,回到滬海去。
聽爺爺說,這是爸爸以前讀過書的中學,而爸爸當年是縣裡第一個考上大學的大學生。
爸爸能做到的事,身為他的女兒,柳知意覺得自己也一定能做到,而且必須要做到。
借由著這樣的心境,她才能暫時忘記父母離開的事實,麻痹著自己。
可適應的過程總是沒那麼順利的。
開學這天,婉拒了要送自己來學校的爺爺,她獨自走到村口,等待了許久,坐上了遲來的公交車。
這是她第一次坐島內的公交車,跟想象中的公交車完全不一樣,看起來像是一個麵包車似的,一直到車在她麵前停住時,她還有些不確定這到底是不是公交車,直到周圍一起等車的叔嬸們都上了車,司機也問她是不是去白潭島時,她才懵懵懂懂地走進了車裡……
一上車,嗅到車裡那股悶熱、皮革發餿、混雜著鹹魚味、雞屎味兒、汗臭味兒的空氣時,她差點沒當場吐出來。
見車上眾人都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她也隻好儘量裝作臉色平靜,可胃裡已經翻江倒海了……
好在車上的窗戶是可以打開的,一位好心的阿姨見她臉色不對,給她讓了靠窗的位置。
她把腦袋貼在窗邊,像是溺水似的拚命呼吸著窗外新鮮的空氣,這才好受了許多。
公交車慢慢吞吞地繞著島轉了一圈,崎嶇不平的道路,令得車裡眾人像不倒翁一樣搖來晃去,少女稚嫩的胃部,又開始翻江倒海……
怕給彆人添麻煩,她也不好意思讓司機停車讓她下去吐一吐再說,就這樣強忍了一路,直到公交車終於到了鎮上,在學校門口的道路上時,司機好心提醒了一下:那小姑娘,你是不是要在白潭中學下車啊?
“……對!”
“要下車記得提前喊啊,不然都不知道你要不要下車。”
“……不好意思。”
原來島內的這些公交沒有什麼靠站就停的習慣……柳知意學到了,但這會兒她來不及體會了,跌跌撞撞地起身下了車,最後跑到路邊的一顆大樹下,扶著樹乾,彎著腰,哇啦啦地吐了一地……
眼眶紅紅的,夾滿了淚水……
她不知道這是嘔吐刺激導致的,還是心裡的委屈導致的,一開始還憋得住,可隨著眼角蓄積的淚水越來越多,她再也憋不住,原地蹲下,把腦袋埋進膝蓋裡無聲地哭了起來……
有好心的路人發現,過來拍拍她肩膀,問她怎麼了。
她隻是搖搖頭,胡亂地抹了抹眼淚,背著書包趕緊往學校裡跑……
來到教室的時候,班上幾乎坐滿了人。
她不認識其中的每一個人,也沒有人認識她。
掃視一圈後,自己安安靜靜地在前排角落某個空位坐下。
她快速地調整著心情,緩緩地坐直自己的腰杆,不想讓任何人看出她的狼狽、懦弱、可憐、和不堪……
她真的很怕,彆人一句輕飄飄關懷的話,自己這強裝出來的堅強和淡定就會土崩瓦解。
好在沒有人找她搭話。
柳知意覺得自己撿回了一條命。
……
“她看起來好冷啊……好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