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完，吃過早餐，五點半的時候，方為便準備出發了。
因為滬海那邊有文素素接應，三人的行李也沒有帶太多東西，主要是一些衣服什麼的，一個旅行包就搞定。
這種行李包在這年頭是非常流行的款式，外出打工上學旅行必備，長圓柱體的構造，可以用來手提，也可以接條伸縮帶用來背，樣式看著不大，裡頭卻能裝不少東西。
方為三人的旅行包也是前陣子才買的，方為的是黑色的，采苓的是紅色的，知意的是藍色的。
去滬海的交通船不允許車上船，方為便沒法騎車去了，本打算一起去菠蘿碼頭坐交通船到白潭碼頭的，老爸有空，那就讓他一起接送好了，大家在摩托車上擠一擠。
方先鋒已經把後備箱拆掉了，這樣後座就有更寬敞的空間。
“采苓！好了沒呀！走了！”
“來了！等等我！”
徐采苓提著旅行包，從屋裡小跑出來，又回頭看看，想想自己有沒有什麼忘了帶，確認都帶齊了東西後，這才關上院子門，站到摩托車旁邊。
“方二伯，你送我們呀！”
“對啊，總比你們坐船去方便嘛，包給我，上車吧。”
“嗯嗯！”
徐采苓把手裡的旅行包遞給方先鋒，方先鋒彈掉手裡的煙，接過包，跟方為的那個旅行包一起搭在車頭上麵。
方為已經在車後座上坐好了，他往前擠了擠老爸，采苓就扶著他的肩膀，坐到他後麵去。
有長輩在，少女就沒好意思抱方為的腰了，很是矜持的把雙手繞到後麵，抓住摩托車的扶杆。
“嘿嘿……”
“夠位置坐吧？”
“夠的！”
“那扶穩，走了。”
突突突地，方先鋒騎著摩托車，載著兩人穿過村道，又來到了沙陽村的柳知意家。
柳知意今天也好早就起來了，方為給她發消息說出門的時候，她就提著旅行包包在院子門口等著了。
同樣在一旁的，還有柳叔公，畢竟這是乖孫女兒的第一次遠行，當爺爺的總是要多叮囑一些的。
好在不是她獨自去，有方為在的話，也能放心了。
“柳叔！”
“叔公！”
“嗬嗬，阿鋒你載他們去啊？”
“對啊，送他們去坐船。”
“本來我還不放心呢，見你家阿為帶著去，我就放心多了。”
“嘿，沒啥的，趁年輕多去出去看看，鍛煉一下也好！知意在滬海待過，她對那裡比阿為可熟悉多了！像我們這個年紀就沒啥機會往外跑了！”
“是啊，出去看看也好，長長見識。知意，去吧，到了那邊記得打個電話報平安啊。”
“嗯嗯！阿公那我走啦~”
“好好，阿鋒啊，辛苦你跑一趟了。”
“柳叔就說客氣話！知意，上車！包拿給叔。”
方先鋒把三個包在車頭放好，雙腿撐著摩托車，往前又挪了挪位子，身後的方為和采苓也一起往前挪了挪，留出最後的空位來。
柳知意扶著采苓的肩膀坐在最後麵，跟采苓一樣，雙手矜持地抓著摩托車扶杆。
一輛摩托車坐了四個人，這會兒都是大青年大姑娘了，把不大的摩托車坐得滿滿當當。
這樣的超載，在這年頭並不稀奇，簡直再常見不過了，有些人家一家五口都擠在摩托車上呢，小娃娃坐在機頭蓋上，雙手抓著後視鏡的杆兒。
“我們走了~！”
“好，路上慢點~到了記得打電話。”
“知道了！”
少年少女們跟院子門口的柳叔公揮了揮手，摩托車突突突地載著四人，離開沙陽村、經過菠蘿碼頭、穿過沿海的鄉道、駛上白潭大橋……
清晨的風兒涼爽，吹得少女們發絲飄揚。
在白潭大橋上，能看到東邊海天之間剛升起的朝陽。
海鷗在浪花間盤旋，海水波光粼粼，載著四人的摩托車，影子斜斜地倒映在路麵上。
任何的風景，卻都比不過出發時，此刻輕鬆又愉悅的心情。
“今天的天氣好好！”
“滬海會下雨嗎？”
“我問過姐了，這幾天應該都是好天氣。”
“文老師的畫室弄得怎麼樣啦？”
“她指望著我們去給她乾活呢！”
“可我們不會畫畫呀！”
“那采苓你就掃地，知意你就擦桌子。”
“那你呢？”
“我當監工！”
“你就偷懶！”
車上的少年少女們說著話，方先鋒就笑眯眯地聽著，卻沒想到話題跳到了他身上。
“二伯！”
“嗯？”
“你沒去過滬海嗎？”
“你二伯我哪有去過滬海啊！”
方先鋒和徐誌遠和柳學綸是同齡人，也是發小好友，柳學綸月份大點，徐誌遠月份小點，平日裡采苓叫他方二伯，柳知意叫他鋒叔。
在他們那個年代裡，往外麵走更是一件困難的事，一來沒見識、二來沒錢，孤身一人跑到外麵的大城市打拚，是得耗光家底供出去的，也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去。
像方為三人這樣特地過去玩，放在當年是很不可思議、很奢侈的事情。
如今家裡也有錢了，出去玩一趟也變得不再那麼奢侈，方為不是沒有邀請過老爸老媽一起去，可老父老母終究還是沒答應去。
人就是那麼奇怪的，年輕時瘋狂地渴望過某樣東西，可是一直都得不到，等到了年紀大了，終於有機會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早已沒了年輕時對它日思夜想的渴望。
那座城還在那兒，風景也還在那兒，可二十歲那年看到，和五十歲那年才看到，感受卻是完全不同的。
方先鋒有時候想到這些，也會不禁感慨，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變得像家裡的老頭那樣，樂於安穩了呢……
“那二伯你們也可以抽個時間去呀！要是一輩子沒出去過看看，多遺憾呀！”
“嗬嗬，二伯老了，禁不起那麼多折騰，你們年輕人去玩就好了。”
“爸，又說胡話了，你這叫正值壯年！以後大好前途有的是！怎能妄自菲薄呢？”方為提醒道。
“我這都四十多了，還壯年？”
“壯得不行了！”
“……”
兒子一管雞血打下來，方先鋒也感覺有點熱血沸騰的。
你還彆說，自從家裡搞起貽貝養殖的事業來後，小老頭還真感覺自己煥發了第二春似的，每天晚上閒著無事還拿著一些財經類書在學習，你敢信？！
“那行啊！以後找個時間，我叫上阿遠和柳叔他們，咱組個老年團，一起去！”
“……找個時間是什麼時間？”
“就是找個時間嘛。”
“……”
得，一般這種找個時間的，最後都要變成沒有時間了，旅行這種事就得想到就去，不然八九成要泡湯。
“反正你們好好玩、好好到外麵看看就是了，我是年輕時沒機會，不然我像你們仨這麼大的時候，我還用得著去市裡扛水泥啊！”
“哈哈哈……”
“采苓，知意，你倆回來記得跟我講講外邊的世界啊。”
“嗯嗯，那肯定！”
……
清早的白潭碼頭很是熱鬨。
波光粼粼的海麵上，一艘又一艘的交通船來來往往，大小各異，船漆不同。
漁民們早早地駕船歸來，將捕撈的海鮮搬運上岸，漁船靠岸時，引擎聲、吆喝聲交織在一起。
碼頭周邊的市場，攤販們早早地擺好攤位，新鮮的海產、琳琅滿目的瓜果蔬菜、熱氣騰騰的早點……
載著四人的摩托車，平穩而緩慢地從人群的間隙中穿過，停靠在了登船的廊橋外。
“到了，你們幾點的船票？”
“六點半！”
“那應該差不多了，再等一會兒就行，都下車吧，看看有什麼沒帶的，還可以抓緊去買。”
“都帶齊了！”
知意采苓方為依次從摩托車上下來，方先鋒將放在車頭的三個旅行包分彆遞給他們。
去滬海的船是長途交通船，為了精準控製出行時間，方為三人昨天便買好船票了。
各自捏著手裡的船票，三人站在圍欄邊上，翹首看向已經停靠在岸邊的那艘大型交通船。
去滬海的這艘船，比在附近小島間航行的交通船要大上不少，裡麵還有空調、茶水、衛生間等等，船艙一共有兩層，總共能夠容納兩百多人，主體顏色是白色的，搭配著一些藍色的船漆，在船杆上還掛著一麵五星紅旗，隨著海風輕輕地飄揚。
方為三人對這班船簡直再熟悉不過了，每次來碼頭接送采薇姐和文素素的時候，她們坐的就是這班船。
柳知意也坐過好多次了，最近的那次是三年前她回來，卻沒想到三年後又重新將登上這艘船。
時間能撫平傷痛，卻無法抹去遺憾。
少女已經習慣了爸爸媽媽不在的日子，但時常也會在夜裡想起他們，如今這會兒，她的心情也有些複雜。
倒是不至於哭啦，如果爸爸媽媽能看到的話，柳知意覺得他們應該會很欣慰、很高興，畢竟三年過去，他們的閨女兒已經長大啦，都已經可以不需要他們的陪同，自己來往這麼遠的地方了。
跟采苓實現兒時夢想的新鮮勁兒不同，她這次回滬海，主要是想回去看看。
看看兒時曾經生活過的城市，看看兒時曾經生活過的家，是一種緬懷，同時也是跟過去做一個道彆，以此來作為自己青春的新。
六點十五分，停穩的交通船將板子放下，與廊橋連接。
船務人員打開欄門，舉著大喇叭開始喊：
[六點三十分從白潭島到滬海的船準備出發了，需要上船的乘客請帶好行李檢票上船，還沒有購票的乘客，抓緊時間購票]
聽到大喇叭的提示，方為三人也動了起來，彼此的心情都有些激動。
“爸，那我們走了？”
“二伯（鋒叔），我們走了！”
“去吧去吧！”
方先鋒點了根煙，深吸一口，嘴巴鼻孔噴出來的白霧被海風吹散，繚繞著飄到高空。
“到了那邊彆忘了給家裡打個電話！采苓知意你們也是！”
“知道啦~！”
“好好聽你們文老師的安排，那邊人生地不熟的，車輛又多，不要到處亂跑，要注意安全！”
“知道啦~！”
方為三人站在一起，排隊開始檢票。
檢票員熟練地接過票，撕下留存的那截，將票又遞還給他們，同時不忘提示：
“二層五排四座、二層五排五座、二層五排六座。”
“謝謝。”
方為把票收回旅行包裡放好。
徐采苓和柳知意也同樣把票收起放好。
這是他們第一次的三人滬海之旅，很有意義呢！船票肯定要好好保留著呀！
走過甲板，三人一塊兒來到船艙內部。
跟火車的車廂似的，一排又一排的座位，其中相鄰的兩排座位是相對的，中間還有一張長細方桌，椅子是硬座沙發，桌椅都是固定住不能移動的，船上的絕大部分設施都是這樣固定的。
“二層哪裡上去呀……”
“這邊。”
方為帶著倆少女，走到船艙中部，這裡有個小階梯。
走上階梯，便來到了二層。
因為不是直達的船，從白潭碼頭上船的乘客並不是很多，二層這邊大部分座位都還是空著的，跟乘坐列車一樣，不同的碼頭有人下船、也有人上船，而三人則要一路坐到終點站，也就是滬海的潮港碼頭，在東浦新區那兒。
平日裡坐船，方為三人都不願意待在船艙裡的，但這會兒不同。
“去滬海的船好漂亮啊！還有空調和茶水間呢！”
“價格擺在這裡嘛，你們要坐哪兒？”
“知意坐裡麵吧！”
三個座位連在一起，柳知意便坐在最裡麵靠窗的位置，徐采苓則坐中間，方為坐外麵。
“旅行包給我。”
“喏！”
方為接過倆少女的旅行包，跟他的包一起，塞在頭頂的行李架上，順便又從包裡，將水壺和老媽塞的那袋包子給拿了出來。
不要問為啥隻拿一瓶水，因為倆少女壓根就沒帶水，就指著喝他的水了。
柳知意將窗簾拉開，位置剛好能看到廊橋。
“鋒叔還在抽煙呢！他看到我們了嗎？”
“開窗喊他！”
“窗戶打不開……”
於是倆少女和方為便一起腦袋湊著腦袋擠在窗戶上，一起隔著玻璃跟方先鋒揮了揮手。
方先鋒看到了，叼著煙也笑眯眯地跟他們揮了揮手。
[咘——]
汽笛聲響起，船槳攪動著浪花。
船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