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零年一月十二日,周六早晨,天氣陰沉。
梧桐院。
程開顏躺在床上,枕著柔軟的枕頭,鼻間嗅著來自太陽和洗衣粉的清新味道。
他側著腦袋看向玻璃窗,玻璃窗上掛著不少透明雨珠。
淅淅瀝瀝的雨水,將這些天沙塵暴吹來的黃色沙土衝刷乾淨,也將整個京城清洗的乾乾淨淨。
一陣陣風吹得庭院裡的樹葉枝丫嘩嘩作響,催得人入眠。
“咳咳……沒想到居然感冒了!”
程開顏把一張慘白的臉埋在枕頭底下,甕聲甕氣的嘀咕著。
因為說話牽扯到喉嚨,此時的喉嚨就像被人硬生生塞滿碎玻璃碴子,一樣撕裂般的疼痛。
連帶著胸口的舊傷都隱隱作痛起來。
“早知道就不該這麼卷,這些天除了寫稿子就是寫稿子,把人都累死了!”
這十多天以來,程開顏基本上保持著每天八千字的文字輸出,精神體力消耗不是一般的大。
昨天寫完稿子之後,精神又急速放鬆下來。
再加上昨晚上吃了頓涮羊肉,出了點汗,回來騎車又把稿子寄了出去,見了風。
早上剛一起床,就發現自己居然生病了。
“咚咚咚~”
房門外,徐玉秀輕輕敲門。
她心中也有些疑惑,平時這個點早就起床了,這會兒怎麼還在床上睡著呢?
自家孩子從小到大都是比較懶散的,但自從部隊回來之後,簡直自律得可怕,每天雷打不動六點鐘起床。
特彆現在還是大冬天的,她有時候都起不來,這個家夥,居然能每天準時六點起床,真是個奇跡。
“開顏,你今天怎麼還沒起來啊?平時不早就起來了嗎?”
或許是咳嗽的聲音,引起了徐玉秀的注意。
徐玉秀沒有聽到的回應,便直接推門走進來,看見躺在床上臉色有些不對勁的程開顏。
“怎麼了這是?是感冒了嗎?”
徐玉秀坐到床邊上,柔聲問道。
“沒什麼事媽,有點小感冒……咳咳!”
程開顏搖搖頭,甕聲甕氣說道,隻是說話的嗓音還有些沙啞,以及伴隨著陣陣被他壓抑住的咳嗽。
老實說,他也有些過於相信自己這正在發育成長的身體了,還以為自己是鐵打的呢。
“這孩子,感冒能是小事嗎?彆怕,有什麼事跟媽說,有媽在呢。”
徐玉秀話語中既帶著嗔怪又帶著濃濃的擔憂與心疼,伸出雙手將程開顏埋在被子裡的腦袋擺正,手指摩挲著他的臉龐,一邊看著他的眼睛。
“嗯。”
程開顏看到母親關心擔憂的神色,心中一暖,旋即乖乖的點了點頭。
老實說,像這樣被人真摯的關心照顧,是他從沒有過的體驗。
即便是前世疫情陽了的時候,他也是一個人硬生生挺過來的。
“讓媽看看有沒有發燒,躲什麼!”
徐玉秀念叨著低下腦袋,不由分說按住程開顏,將自己白淨細膩的額頭貼在他的額頭上。
登時,一道滾燙的熱量傳來。
果不其然,發燒了。
“你先休息一會兒,我去給你拿藥去,然後再讓胡同口的易大爺來給你看看,他是老醫生了。”
徐玉秀抬起頭,坐在床上側著身子將被角給程開顏掖好。
隨後起身出門到廚房,打了盆冷水和乾淨的毛巾以及退燒藥。
“嘩啦……”
聽著耳邊的水花滴落在搪瓷臉盆裡的聲音,程開顏隨後就感受到一塊濕毛巾貼在額頭上,頓時額頭一涼,精神了不少。
“把退燒藥喝了再睡會,媽去找易大爺來看看。”
徐玉秀又倒了杯熱水,幫著程開顏服了下去,旋即出了門。
……
夢幻迷惘中,程開顏躺在床上做了一個夢,夢裡夢到了很多小時候的記憶,也有前世的記憶,像膠片電影一樣,一幀幀在大腦中放映。
“嘶……”
陡然,手臂一痛。
程開顏猛地驚醒,隻見頭頂掛著幾瓶白的、黃的藥水,母親則站在一個穿著白大褂的老頭身後,而白大褂老頭正拿著一個後世吸管般粗細的針管嘗試著插進血管裡。
“我艸!老頭你要謀財害命啊!這麼粗的針管!”
程開顏倒吸一口涼氣,隻感覺心臟都要跳出來了,任誰睡醒看到被一個怪老頭拿著吸管粗細的針管打針,都會嚇一跳的。
“果然發燒容易說胡話,易大爺是老醫生了,怎麼就謀財害命了?本來還準備給你打屁股針的,但一想你都是大人了,還打屁股針未免說出去丟人,這才換了吊瓶。”
徐玉秀雙手環抱,駁斥道。
屁股針!算了算了。
程開顏光是想想就發虛,現在的屁股針可不是光打一針這麼簡單,一針下去雖然見效快,但起碼三四天,半邊屁股不能沾凳子。
經過母親的提醒,程開顏也知道這位易大爺就是胡同裡盛傳扒灰兒媳婦的那位。
程開顏猜易大爺之所以沒有社死,也是因為他醫術好,早年拜師中醫,後來又學習西醫。
這年頭打針不像後世直接去醫院,很多胡同裡都有小診所,或者是醫生。
有人生病了,大家基本上就是直接找到醫生家裡去,然後上門打針治療。
在鄉下的話,這個情況還會更普遍,一個醫生要管十裡八鄉,騎著自行車到處都跑,到處都治,沒自行車就苦逼一點,走路去。
這時,易大爺已經打完針,調整好藥水注射速度,又拿起另一隻手把脈,看了會兒,易大爺驚訝道:“這孩子多少歲了?”
“滿二十進二十一了,怎了?”
一大爺摸了摸胡子,“腎氣很足,天庭飽滿,脈象跟小孩一樣。”
“小孩兒?”
“嗯,也就是說他現在的身體還在發育,身體裡營養大部分用來發育了,所以就像小孩兒那樣容易生病,平時多吃點好的,沒什麼大事,過兩年應該就沒事了,不過這小子估計以後身體很好,壽命要比一般人長。”
易大爺也不怎麼奇怪,看病多了什麼樣人都能遇到。
他收起藥箱,隨後收了一塊二毛診費走了,這是包含了藥水費用。
“還是當醫生掙錢啊……”
程開顏看著老頭的背影,聲音沙啞的感歎道。
“就是忙點,大晚上還跑人家小媳婦兒院裡看病。”
徐玉秀冷不丁的一句,差點讓程開顏笑噴了。